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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号,学校开学了。
江晓月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她念高二了,再过两年就要参加高考了。解放后,念书的孩子多了,考生也跟着多了起来,竞争还是很激烈的。
江晓月不敢掉以轻心,功课抓得很紧。
她打算学医,就把申城的高校都扒拉了一遍。
初步选了两个目标,一个是有着部队背景的第四医学院,另一个是申城医学院,也就是后来的申城医科大学。
第四医学院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入校之后就有了军籍,相当于参军入伍了。她很想去那里,却面临着一个问题,夏爹爹在部队上,子女可以选拔入伍,她去军校的话,名额就占用了一个。这么一来,三个弟弟入伍就会遇到困难。
豆豆还好,只要跳级就能赶在运动之前毕业,留在城里问题不大。毛毛呢,正赶在最热闹的时候,如果参不了军就得下乡插队,苗苗也是如此。
江晓月想把名额留给弟弟,就打算报考申城医学院。
这相当于她的母校。她在那里生活了四年,对老校区很熟悉,如果不是救人挂了,也不会穿到书里吧?
江晓月抚着胸口,宽慰着自己。
这一世,她就主攻中西医结合吧?这比当外科大夫轻松一些,虽然这个年代没有医患纠纷,可上一世留下了阴影,不能再冒那个险了。
再说,她有着先决条件。
前世基础打得很牢靠,外加上那个神秘空间在不断扩大,那颗芦荟是越长越旺,灵泉也是汩汩的,清澈见底。
她有一种预感,这不是储物空间,倒像个灵源,只要把种子搁进去润一润,就能长得旺旺的。以后是不是种一些药材?甚至种一些瓜果蔬菜?
江晓月冒出了这个念头。
可她现在进不去,只能先设想一下。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因为年纪小,江晓月在学校里几乎没什么朋友。她很低调,一放学就回家,什么课外活动都没参加。当然,她自己也没什么兴趣。
她想,这就是开了金手指的代价吧?
偶尔,江晓月会想起秦小苗。
来到这里之外,秦小苗是她唯一的朋友。暑期里,秦小苗去外婆家找过她,可她去了部队,也没见上面,还挺遗憾的。
趁着星期天,江晓月找到了市委家属院。
秦小苗正好在家。
她见到江晓月很开心,还笑着说:“晓月,看看你都上高二了,我才上初二……”
“小苗……”江晓月嘿嘿笑着。
因为年级错开了,她跟秦小苗接触得少了一些,可见了面,还是感到很亲切。这几年,秦小苗的个子长高了,人也长开了一些,穿着上跟城里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可质朴依旧,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小苗。
“晓月,我们班的刘咏华和戴国江都跳级了……”
“是嘛?”
江晓月有些惊讶。
这么一来,只有秦小苗和钟建军同一年级了。
转眼到了“国庆节”。
江采晖和季文苏举办了婚礼。
事先,双方家长见了面,彼此都客客气气的,也尊重孩子们的意愿,按照新礼成亲。这时候,江晓月才晓得季文苏跟季文秀是堂姐妹,都出自申城季家,门槛很高。要说,还真是巧啊,季家门风很正,季文秀人品不错,季文苏也不会差了。
到了年底,沈奕宣和陈红霞也举办了婚礼。
婚后,宋慧如一家都搬到了长江路北里。公馆那边的房间依然保留着,偶尔会带着晓美和晓拂回去看看。
对宋慧如来说,回到公寓就像回到了起点。当初,她一心二心地想嫁入沈家,兜了一圈之后又回来了。
一九五六年,就这么过去了。
“三大改造”胜利完成了,国民经济得到了发展,公有制被提到了主体,全民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成了主导模式,整个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是生产生活,还是社会秩序都井井有条。
像申城这样的大都市,更是焕然一新。
一直以来,这里是三教九流之地,大大小小的帮.派有上百个,从业者几十万人,把持着车站码头和娱乐场所,为所欲为。
这是千年以来的传统,根深蒂固,就像一颗毒瘤赫然存在着,却没办法根除。可新政权的建立,却以雷霆之势一扫而光。
解放后的清理运动,一茬接着一茬。
尤其是“抗美援朝”战争期间,更是把犄角旮旯清理得干干净净。这种清理是全国性的,历朝历代都管不了的江湖帮.派,被彻底根除了。从此以后,社会秩序良好,不法分子刚想冒头就被打掉了,清扫行动也成了一项光荣传统,黑恶势力就此消失了踪影。
社会稳定,人民安居乐业。
这就是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吧?
工人在追求进步,农民也有了思想觉悟,可一部分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却自成一体,躲在小圈子里发发牢骚,抨击一下社会。
这种不和谐存在已久。
社会主义公有制触动了这部分人的利益,他们看不起工人群众,又融入不了大众,只是回顾着以往的生活和地位,一抓住机会就蠢蠢欲动。
对落后分子是要帮助的。
可以什么形式来帮助?当然是从思想文化上入手了。
经济领域的改造完成了,思想领域的改造也就开始了。
江晓月虽然没有亲历过,可她知道这段历史。
思想和文化高度统一,这是建国以后的必经阶段,不然,再牢固的根基也会被撼动。看看后世,那些受到西方思潮影响的“公知”不就干着拆墙砸锅的勾当?
接下来,一场检验就要开始了。
尤其是文化和教育领域,各种思潮泛滥,崇洋媚外,到了不整顿不行的地步。这种思想上的改造,让高高在上的小资产阶级晓得稼穑之苦,从根本上改变了知识阶层的认知和态度,放下架子走群众路线,树立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
时间进入了一九五七年。
江晓月过了十四岁生日,个子也长到了一米六五。赶在寒假期间,她给外公、舅舅、舅妈们都做了提醒。
“外公,学校里开会不要发言哦!”
“外公,如果组织上找你谈心,不要乱说话哦!”
“外公,最近不要写文章了……”
江晓月有着操不完的心。
她知道学校是个重灾区,大都是从旧时代沿用下来的文人,有些清高自傲是难免的,跟社会是脱节的,提意见说怪话的不少,思想上也没那么进步。正常的讨论还好,如果碰上别有用心的来“套话”,搞什么引蛇出洞,一下子就中招了。
江瑞丰是个睿智的,虽然有点古板,还是很谨慎。
他见晓月一个劲地叮嘱,就笑着说:“娇娇,你放心吧,外公保准管住自己的嘴巴!”
采文舅舅也一样,在报馆里不能乱说乱写,要跟上时代的节奏,也不能乱站队,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折腾进去了。
最难做工作的就是余书遥。
她很有思想,言辞也很犀利,一般人劝不住。江晓月就找到采文舅舅,让他好好劝劝舅妈。
江采文作为编辑,敏感度还是有的。
现在提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并不代表乱说乱动。余书遥的嘴巴,他是晓得的,跟人辩论起来就没完没了,稍不留意就过界了。
江采文就跟余书遥好好谈了谈。
他说:“书遥,在外面讨论问题不能光顾着痛快,要想想对方的目的?小心被人家套了话……看看家里三个娃娃还小,你可不能出什么问题呀!”
江采文知道说别的,余书遥听不进去,只有拿孩子劝说才有一点效果。
果然,余书遥考虑了一会儿,说道:“采文,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听书遥这么一说,江采文哪里放心得下?
他抽出时间来,关心起了杂志社的情况。每天晚上套套话,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向。
余书遥察觉到了,就跟江采文吵了一架。
她知道采文是关心她,怕她这边出什么篓子,可也不能这个样子啊?
江晓月忙了一圈。
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都劝了。
采晖舅舅不爱说话,又是搞科研的,不大关心时政,稳当得很。不过,她还是提醒了一下,主要是怕小舅妈那边出问题。妈妈在税务部门也要注意,那边是新老职员交替着,各种认知和态度都有。
江采莲知道晓月不凡,说什么自然听得进去,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在心里过了一遍。
沈奕宣是区里的干部,倒是问题不大。
他见晓月提醒,就笑着点了点头。
四月里,果然有了动静。
各行各业讨论会不断,报纸上也展开了辩论。江采莲是个群众,也有组长找她谈话,好在她是个军属,嘴巴又严实,倒没什么问题。
江瑞丰事先早有准备,也算安稳。江采文眼皮子很活,自然是谨小慎微。余书遥挂念着孩子,到底收敛了不少。
要说,这一波主要是针对文化教育战线的,只要自己不跳出来,也就过关了。
部队上更是风平浪静。
夏春望思想觉悟高,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自然稳当得很。
到了八月,一切见了分晓。
那些跳得高的,乱说乱动的,跟上面唱反调的,都暴露出来了。
江瑞丰恍然大悟。
果然跟晓月说的那样,把池子里的水搅一搅,大鱼和小鱼都冒上来了。
江家上下都经受住了考验,也顺利过关了。
江晓月长舒了一口气。
这只是第一阶段,能平和一阵子了。
可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晋-江-独-家,谢-绝-转-载)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