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骑马停下,下马后仰望天空,着利落骑装,身后均背着弓箭。
有人感叹了句:“司天监不厚道啊,还说什么今日许会降雨,让殿下择日出行,太阳这么大,天气好得不象话呢!”
夏丞哲笑得温煦,面上显然也因天气很好带上些喜意。
“那今日应能猎到不错的猎物了。”他手握弓箭,准备上山前想先将行囊置放。
这处猎场是卢家所有,卢家人个个都喜打猎,当朝丞相若非年事已高,只怕趁休沐也会想往这处凑。
夏丞哲这喜好倒是同他外祖家相近,因近日心情沉闷,才想着不如来此转换心情。
可正欲走近时,他却瞧见有一方人马正要从另一处离开。
他们身穿带着大兜帽的斗篷,藉此遮去样貌。
光是这样的穿著打扮已足够可疑,更别提他们前往的方向,不是常来此的人定不会知晓,这儿北面还有处出入口。
虽小道狭小难行,却隐密得很,比起从大道上驾马而来要更掩人耳目。
夏丞哲话说到一半,忽然抬手,止住身边随从不再往前行。
“殿下?怎……”
他刚要问话,就被夏丞哲打断,“别说话,你看那里,他们是谁?”
刻意压低声音说话,还往旁躲了起来。
随从也察出事态不对,随着夏丞哲目光看向那处。
这儿可是卢家的地盘,谁会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来,还穿得这样诡异?
夏丞哲在思考几个可能的人选,接着便将目光锁定在似乎是领头人的那名女子身上。
猎场在半山腰,山风本就强劲,饶是她特别注意了,遮脸的兜帽仍是被微微吹开一角,旋又很快攥住。
只一眼,旁人或许看不出个什么来,可对夏丞哲来说,那身影却再熟悉不过。
“是……母后?”
皇后怎么不是在宫内?竟跑到这处来?
而且瞧着,父皇也并未与她一道?
夏丞哲越想,眉头越是深锁。
等他们都离去后,他带着随从走出,吩咐道:“去查查母后到这儿来做什么。”
有什么事,需得她亲自出宫来办?
又或者说,要见什么人?
疑心就像一颗石子砸入平静的水面中,一下又一下,激起的阵阵涟漪浮现不止。
随从很快带回消息。
可他面色瞧着与其说是震惊,更像是茫然。
夏丞哲猜想事情可能并非他所预料的那样,凝重的脸色稍缓,“查到什么了?”
那随从跑着过来,喘匀了气后,才说道:“回殿下的话,这事可古怪了!”
脑袋一片混乱,连他都要停下想想怎么说后,再次开口:“小的去晃了一圈,发现二楼厢房外头有人看守,也不知在守着什么,便没打草惊蛇,转而爬上外头的树去看。”
夏丞哲一瞧,他形容确实颇有些狼狈。
他凑近低声说道:“殿下您猜,小的在那里头,看见了谁?”
问归问,他也没有胆子大到真要大皇子亲自去猜的意思,自己就将话接了下去。
“是闵国公府的少夫人!”
原本觉得皇后要见的不是权臣或男人,那大抵也就不打紧了。
可夏丞哲真没想到,竟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此言当真?”他错愕询问。
可等来的只有自己随从慎重地点头,半点不似作伪。
夏丞哲目光瞧向被看守着的厢房。
──她就在那儿。
……
邹灵雨靠在榻上,想了整整一夜,还是没能想出逃出这儿的法子。
床上被褥被她拆出来充作绳结,可布料太短,锦缎又滑腻,压根不适合拿它脱逃。
窗子不行,门口木门紧掩,还能隐约瞧出两个高壮的影子守在外头,邹灵雨收回目光。
如果只有一人也就罢了,兴许还能一试。
她右手抚上左手腕上缠绕的佛珠,在思考万全之策。
两个男子的话,即便她能躲过一人,另外一个也会在她躲掉的同时赶上,此举不妥,怎么想都逃不掉。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邹灵雨只得再将目光转向窗外。
天空被树影遮去大片,树叶的影子映在房中地板,阳光自缝隙中传来,一晃一晃,闪闪发光。
忽然,地上影子摇晃剧烈,树叶的沙沙声也变得急促,半点都不像是被风吹过发出的声响。
邹灵雨觉得奇怪,且这还并未有止息的迹象,她便从旁边悄悄走近窗口,稍稍探出头去一看。
树枝上有个人影,邹灵雨首先是吓了一跳,等看清是何人时,邹灵雨更是脑子一懵。
她低声唤道:“大殿下?”
夏丞哲将食指竖于唇前,本想提醒邹灵雨可别大声嚷嚷,以免引得看守人注意。
可眼下看来,不用他多此一举,邹灵雨的应对也一如既往的稳妥。
他笑着缩回手。
“您怎么会来此?”
“你怎会在此地?”
两人不约而同问出相同问话。
邹灵雨本来猜测难道大皇子也是皇后同谋?
可一听他这么询问,她心中不抱希望的火焰又悄悄燃了起来。
夏丞哲知道自己爬树的行为实在唐突,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然后才同她解释:“这儿是我外祖家的猎场,我时常来打猎,今日前来却发现我母后鬼鬼祟祟出现在此地,觉得疑惑便差人探查,才知晓,少夫人竟被关在此。这是怎么一回事?”
邹灵雨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听到现在她已知晓,大皇子真的什么也不知情。
那么,她是赌,还是不赌?
眼前许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是待在这里任人宰割,还是去信他一次?
邹灵雨心中已有答案。
她说:“臣妇被迷晕后,醒来便在此地,不知是何因由。”
说完,她硬着头皮再道:“臣妇有一事欲相求殿下,不知殿下可愿伸出援手,让臣妇归家?”
不论他是否知道真相,但凭她人在卢家的地盘上,幕后主使就与大殿下外祖家的人脱不开关系。
帮了她意味着什么?相信夏丞哲自己最是心知肚明。
是不分青红皂白,与他的家人站在同一阵线?
还是说,会看在跟凌晔的那点交情上,出手相助?
邹灵雨态度摆得很正。
她隐约知晓大殿下对她许是有一点兴趣,否则那日在书肆里,他也不会问出那样踰矩的言语。
可即便是在这窘迫的境况中,邹灵雨也没想过以诱哄的方式,去求他相助。
虽然那样做,成功的可能许是会高些,可邹灵雨不想欺骗别人心意。
夏丞哲站在树上,看着屋内的她。
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一个在日光处,一个在阴影下。
好似永远,他们也产生不了任何交集一般。
他看着她形容憔悴,却半点没显得颓丧,还在思考得以让自己脱困的法子,不轻言放弃。
夏丞哲必须承认,自己越来越没法将目光从邹灵雨身上挪开。
但他知道这是不对的。
他垂下眼,硬生生撕开自己视线。
分明遭难的人是邹灵雨,他却觉得此刻无比狼狈的人是自己。
终于,他再次开口说话。
“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
再次抬头时,他迎向她的眼神,坦坦荡荡。
……
傍晚。
当夕阳的余晖洒进屋内时,邹灵雨悠悠转醒。
她用了大皇子送来的水和食物,睡过一觉补足体力后,眼见约定的时间将至,邹灵雨取出被褥里藏着的包袱,换上里头男装。
邹灵雨穿上后,瞧着与大殿下带来的随从装束并无二致,只肤色白皙,长相招人,一瞧就是个女儿身。
邹灵雨看了下外头天色,还得等入了夜后,视线不佳,这才方便逃离。
沙沙声响又起。
邹灵雨知这是暗号,忙走到窗前。
大殿下与一女子立于枝干上,那女子朝邹灵雨伸出双手。
夏丞哲:“少夫人,这姑娘会武,由她抱着你下去。”
邹灵雨点头,毫不犹豫踩上窗框,将手递上。
幸亏那姑娘及时接住她,邹灵雨双腿离地时已有些发软,劲风往自己身上打来,她再睁开眼时,已经站在地面之上。
邹灵雨站稳之后对那姑娘致谢,同时说道:“换下的衣裙我放在床上,之后劳烦姑娘了。”
接下来她将穿上邹灵雨的衣裳,假扮成邹灵雨待在那厢房内,以营造她还在里头的假象。
邹灵雨见她三两下就爬上树,一跳跃进窗内,心中不由大赞她的身手。
要是她也会武,今日便能自行逃脱了。
夏丞哲牵来一匹马,有些犹疑地问道:“少夫人可会骑马?”
他的随从都是单骑一骑,双乘的话看着反倒引人注目,就失了以男装掩饰的目的。
岂料,邹灵雨给他的答复却令他吃惊。
邹灵雨点头,“自幼就会。”
她父亲是将军,幼年时住在兰州,家中就有一处马场。
父亲常带着她练习骑马,五岁的她已能骑上小马驹绕马场跑一圈。
来到京城后,骑马的机会变少了,但并不是完全不会。
邹灵雨接过夏丞哲手中的缰绳,并未急切地登上马背,而是伸手轻抚马儿,在安抚它的情绪。
马儿敏.感,有些脾性烈的还不肯让陌生人骑呢。
夏丞哲见她此举,便知邹灵雨是真的懂马。
“那咱们就走吧!”
两人跃上马背,同其他随从们会合。
看守的人一见离开的人是夏丞哲,上前来打过招呼。
“大殿下,夜深了,怎不在此地歇一晚上再离去?”
夏丞哲笑笑应对,“想起还有要事得办,不回去一趟怕是不行。”
都这么说了,看守的人自是不会没眼色地再挽留。
放他们离去后,因觉得太过无聊,还打了呵欠。
站了半天的岗,确实是闷得很。
闷到他都数起大殿下的随从人数来。
“一个两个三个……咦,这数量怎么跟早上对不上啊?”
后来不是还多带一个女人吗?人呢?
想到什么,他惺忪的眼突然增大。
“去!去看看被关着的那女人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男主就出现啦!
谢谢“下次绕过人间”宝宝的营养液~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