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生侧目朝里间看去,顿时面色微变。
“容兄,你怎么了?”谢万金有些奇怪少年怎么忽然反应这么奇怪,便转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了自个儿阿娘坐在榻上,面色发青的看着他,头顶似有熊熊怒火喷涌而出。
方才屋子里太黑了,谢三夫人又坐在里屋,半点声息也没发出来,四公子愣是一点也察觉里头有人。
此刻猛地看清了谢三夫人的脸,登时吓得心绪大乱,有些傻眼了。
“阿娘?”四公子一边掀开珠帘往里屋走,一边忐忑不安的问道:“您怎么在这?”
“我怎么在这?若是不是今夜我亲耳听到了,还不知道你要骗我到几时!”谢三夫人整个人如遭雷劈一般面色青紫,起身快步走到了四公子面前,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谢万金心中有愧,眼看着要挨打了也不躲不避。
边上的容生见状,不由得迈步上前,眉头微皱,喊了一声:“谢三夫人。”
少年语调微凉,嗓音低沉,同那天在谢府之中说话的声音全然不同。
谢三夫人闻声,不由得收手回袖,转身看向容生,“你、你真是男子?”
容生看着谢万金,低低的“嗯”了一声。
谢三夫人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她强撑着站稳了,仔仔细细的将容生打量了几遍,少年身量修长,比谢万金还要高出些许,上次见得时候他还是黑发如墨,今夜已是发白如雪,容貌还是那副绮丽无双的好容貌,颈部的喉结虽不明显,但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的。
“你、你们……”谢三夫人看了容生许久,而后又把目光移到谢万金身上。#@$
“阿娘,您先坐下,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谢万金怕她气出个好歹来,连忙上前伸手去扶她。
结果手还没碰到自家阿娘,就被拂开了。
谢三夫人看着容生,面容是平时少有的正色,“可是他巧言令舌诓骗于你?”
她想不到为什么好好的少年要扮成姑娘。
唯一的能想到的就是一向不着调的谢万金祸害了人家。%(
容生闻言,一时无言以对。
谢三夫人见少年这模样,心中一惊,顿时明白了大半,当下道:“罢了,你先走吧……”
她气得肝颤,几乎自言自语一般道:“原是我教子无方,也怪不得旁人。”
容生想开口帮谢万金说两句,可此刻说什么都像是火上浇油。
谢万金也怕阿娘一个不顺心就气晕过去,连忙开口道:“你先走吧。”
阿娘显然是强忍着没有当场发作。
眼下,着实不合适让容生再继续待在这里。
容生看了谢万金片刻,面色微僵的转身走了。
国师大人这辈子,面对什么样的大场面都能从容镇定,却不知旁人同父母亲人如何是相处的。
他半点不晓,只能悄然离去。
转眼间,屋里就只剩下了谢三夫人和谢万两两个人。
前者脸色十分难看,一时没说话。
“阿娘……”谢万金开口喊了一声。
声未落,谢三夫人就直接抬手给了四公子一巴掌,“这天底下的姑娘是死绝了吗?你要找一个男子、找一个男子来假扮姑娘,这般诓骗于我?”
谢万金被她打得别过头去,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却也不敢说什么。
谁让是他诓骗阿娘在先。
方才他进门前时同容生说的那些话,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这会儿就是想抵赖都抵赖不了。
阿娘就坐在这屋里,都听见了,定然怒气横生。
四公子难得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谢三夫人却越发恼怒了,“你不是巧舌如簧吗?你说话啊!你继续扯谎诓我!为什么不说话?”
“谢万金,你今天给我把话说清楚,为何?为何要如此?”
“阿娘……”谢万金这会子心乱的很,什么花言巧语都排不上用场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早就同您说过,我还不想娶妻……”
他这话说的极轻,可夜里寂静,传到谢三夫人耳中还是清晰无比的。
“不想娶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今年已经二十有二了,寻常人家的公子早就娶妻纳妾,儿女都有好些个了,你不想娶妻,那你想干什么?”谢三夫人气的肝疼,“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四公子身边小侍女极多,他自十几岁开始就喜欢与美人说笑,拈花惹草。
可不怎么的,到了娶妻的年纪,却不愿意娶妻。
谢三夫人怎么都想不明白。
谢万金沉默着不说话。
他素来话多,如今闭口不言,让谢三夫人越发的恼火。
她怒道:“我也没有逼着你一定要娶哪家小姐是不是?我一家一家让你相看,就想着让你挑一个自个儿喜欢的,偌大个帝京,那么多美人,就没有一个能入你的眼吗?”
谢万金道:“帝京美人虽多,却没有我的良配。”
谢三夫人怒道:“帝京没有你的良配,那哪里有?”
四公子低声道:“我还没找到。”
“那你要去哪里找?”谢三夫人看着他,很是不解道:“我只想你娶个妻子,娶一个能为你生儿育女,能陪你白头偕老的妻,真的有那么难吗?”
谢万金一时没应声。
谢三夫人看着他,眼中渐渐有了泪意,“我同父亲都会老的,谁知道还能陪你几年,若是不能看到你娶妻生子,我们就是死了也没法安心合眼!”
“阿娘!”谢万金不得不开口打断了她,“你和父亲都好好的,定然能长命百岁。”
“我不奢望能长命百岁,我就想看你成亲,万金……”谢三夫人嗓音微哑,“你实话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不肯娶妻?为什么啊?”
谢万金张了张嘴,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
谢三夫人等了许久,究竟是没等到。
她闭了闭眼,一把推开了万金就往走。
门外夜色深沉,谢三夫人又正在气头上,谢万金生怕她出点什么事,连忙追了去,“阿娘!阿娘……你慢点。”
谢万金心里乱七八糟的,一路追着谢三夫人回了谢府,想开口安抚她一句,奈何阿娘满心怒火压根不听他说。
谢三夫人回了东和院之后,就关上门坐在屋子生闷气。
院里的侍女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随后而来的张嬷嬷连忙把众人遣了出去。
四公子被阿娘关在了门外,索性就一掀袍子跪下了,诚诚恳恳的认错道:“阿娘,是我错了,我不该让容兄扮成姑娘让你空欢喜一场……”
“都是儿子的错,您有气只管朝我出便是,打我骂我都成,只是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阿娘!”
屋里的谢三夫人好似没看见一般,压根不应声。
谢玉成在旁边,看了看气的七窍生烟的夫人,又看了看跪在外头的儿子,不由得开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谢三夫人也不同他说,只扔下一句,“问你的好儿子去!”
谢玉成走到她身侧,揉着她的肩膀,温声安抚了好一会儿,才道:“夫人莫气,我这就去好好教训教训他。”
谢三夫人别过头不说话。
谢玉成便当她是默认了,开门走了出去,站在谢万金面前道:“你做了什么好事,把你阿娘气成这样?”
入秋之后,地上凉得很,四公子没跪多久,膝盖就疼的厉害。
但是屋里的谢三夫人始终没开口,他只能一直跪着,跪到阿娘消气为止。
这会儿听见父亲大人问话,只能一五一十的把容生是个男子的事说了。
谢玉成听完,面色颇有些微妙,“你知道你阿娘见到容姑娘之后有多高兴吗?她说梦话都是你们成亲之后如何如何,你骗她什么不好?要让她这样空欢喜一场?”
谢万金被他说的头越来越低。
这是确实他做的不对。
先前也是被阿娘催急了,才会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来,这些天他光是后悔,都不知道后悔了多少回。
谢玉成道:“我都想给你一巴掌!”
但见儿子右边脸颊肿着,显然是夫人已经打过了,且手劲儿还不小,他又有点心疼。
“父亲!”谢万金低唤了一声,“您快去劝劝阿娘吧,”
“劝过了。”谢玉成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劝不动吗?你这臭小子,成天的惹是生非!好的不学,做什么学别人搞什么龙阳之好!还把人带回来气你阿娘,这回就是打断你的腿也不冤!”
四公子闻言,顿时惊了惊,连忙道:“我冤!父亲……您方才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和容兄只是至交,我带他回来让他扮成姑娘就只是为了安阿娘的心,我不是……”
“你还在骗我!”里头的谢三夫人其实一直在听着两人说话,听见谢万金在狡辩当即怒的抄起杯盏直接砸了出来。
瓷杯落在谢万金跟前的地面上,碎的四分五裂,瓷片飞溅。
谢玉成惊了惊,连忙往边上避了避。
跪在地上四公子却纹丝不动的,继续解释道:“我同容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就是……”
谢万金说着,忽然顿了顿。
他和容生究竟算是什么样的关系?
曾经是敌,如今算友,说说笑笑时也算是个至交。
“就是什么?你倒是说啊!”谢玉成忍不住催促道。
谢三夫人闻言不由得起身走了出来,“什么样的至交,能让你陪着跋涉千里万里,连家中父母长辈都要丢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