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这是多管闲事了?”宋幼熹踩着高跟鞋,身高自然不过分输。
她眸底的戏谑顽戾不减反增,还人多胆大地笑,“我们一起生活十几年,也算姐妹情深了吧,不能叙叙旧?”
江季珩眯眼,深眸凌厉,点到即止,尽是倨傲的气息,“不是你情我愿,这是最后一次。”
“宁家的人,你没资格碰。”下通牒的话,根本没给任何面子。
像是觉得可笑,沪市和帝都本就在一南一北,融入的圈层有差别。
这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有朝一日居然成了宁汐的撑腰杆,宋幼熹可连鼓掌都不吝啬地给他们送了出去,嚣张又肆意。
说完,宋幼熹心里有数,是让花臂男让道了。
但在宁汐刚迈出一步时,宋幼熹不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宁汐脸色就有一瞬的变化。
随后,宋幼熹堂堂正正站在她身后,和那浓黑的夜幕尽数融合,低头玩起指甲,漫不经意地关切道:“小汐啊,你确定要往那个方向走,老毛病治好了?”
宁汐步子一顿。
几秒,才继续往前走。
很明显,宁汐往江季珩的方向走,窄巷由南往北,光线由明到暗。
宋幼熹眯眼盯着江季珩站位身后的无尽黑暗,从这道路尽头离开的唯一窄巷出口,视线转到宁汐身上,单薄背影,可真是有风下脆弱的美感。
江季珩显然能察觉到他们一帮人盯着宁汐的背影,颇有深意的眼色。
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是,在看笑话。
宁汐的确是在往江季珩的方向走。
面色冷静,背脊挺直,寻不出端倪,却在走过中间横向长道中心线后,步伐开始滞慢,浅眸的聚焦点一点点地,在那般黑暗中汇入失焦。
脊梁骨在凉风中变得僵硬。
不知什么场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宁汐原先红润的唇慢慢泛了白。
江季珩眼见她走到自己面前,却仅仅在那几步,就像是丢了魂,难以言喻的状态。
“宁汐?”
“嗯?”
“怎么了?”
“......没,没什么。”
拔了刺的棱角终不算锋芒。
江季珩抬眼最后看了宋幼熹,她的确如她刚才所说的那样,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全程只在等宁汐走过去。
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暗夜之下,窄巷恰好能容纳两个人。
宁汐贴近着江季珩站,失了红晕的脸蛋浅浅地漾出一层抱歉:“江季珩,我能......靠着你走么?”
干脆利落的答案,是他牵在她衬衫外套的手腕处,拉着她转身就往窄巷深处,通往大路的方向走。
一路上,美食街的喧嚣越来越小,大路上的鸣笛越来越响。不远处高楼鳞次栉比,街上人流如潮,所有别意的目光都在距离疏远后落于尘埃。
宁汐闭着眼在走,仅凭江季珩的引导。
耳边很快响起他的低声:“为什么怕?”
“我没怕她。”
“我说的不是她。”
“......”
宁汐习惯性想用沉默回答,却在短暂的停顿后,鬼使神差说了句:“因为我看不清。”
江季珩垂眸看她,眼神晦涩。
少女清冷的嗓音没入黯淡,褪去冷漠,又有了以往的温和:“我有先天的夜盲症,所以靠我自己,除了摸索,我走不出去。”
因为窄巷有拐角,明明马路就在两次拐角之外,宁汐却看不见路,所以他们是在等着看她笑话。
江季珩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当晚,篮球场,规定时间后会熄灯,正好在他们快要走出去的时候熄的灯。
那一瞬间,他似乎注意到身后的宁汐有一秒的僵硬。
但很快,还是如常往外走。
“怎么不说?”江季珩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宁汐原先踏出去的大步在他指引下缩回半步,怔愣着定在原地半秒,才又踏出下一步,轻声说:“哪里,都有灯。”
学校,家,哪里都有灯,所以在帝都是安全的。
看见宁汐刚才和现在反应的差别,江季珩只觉心里像是堵了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卡得难受,莫名的烦躁。
良久的安静,谁都没说话。
宁汐本就有敏锐感知他人情绪状态的能力,所以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话引起了他不适,心思难免混乱。
她眼前晦暗不明,隐约能看到江季珩高大的身影。
不知所措地想解释,却在一不小心踢到翘起的石板,而没站稳往前一个踉跄,生生撞在江季珩温热的后背上。
江季珩脚步顿住,松开她手转身看去。
一片昏暗中,宁汐捂着自己撞疼的鼻尖,肉疼的强烈酸涩感充斥,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抬眼,“对不起。”
江季珩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只是心烦地暗了暗神色,“现在能看见什么?”
“啊?”宁汐慢一拍反应,艰难环视了圈,勉强说出,“大概知道两边墙的位置,看更具体的,看不清。”
“手,伸出来。”江季珩一动不动。
宁汐听话照做。
紧接着,是江季珩含温的指尖擦过,沿着掌根位置蔓延开来的温热,凉风都吹不散的柔软,酥酥麻麻的,两个人的掌心交错重叠。
他牵住她手,低沉覆哑的嗓音划过:“现在,能看见什么?”
宁汐感受着他掌心的细腻触觉,呼吸在一瞬间微滞,仓惶失措的感知在脑海徘徊,加速了沉淀之下酒精的疯狂发酵。
乱了,什么都乱了。
她磕磕绊绊半天,只有:“我能看见,你。”
什么都像是被虚化,眼里只剩一个你。
第一次,即便黑夜,也有了驱散恐惧的力量。
神奇到,从未有过。
宁汐缓和呼吸,紧紧跟在江季珩身边,由他牵着她往前走。耳边风声过后,鸣笛声止,万籁俱寂。
她心中小鹿乱撞,涌到嘴边,却是轻声:“不好奇么?”
“好奇什么?”
“刚刚那些事情......”还有,她的脾气。
正因为早有伪装,所以在被拆穿的那一刻,会有原形毕露的难堪。
江季珩这么聪明,一定什么都能看出来,宁汐紧张地掌心似乎开始泌汗。
“不是说关系不好?”江季珩语气很淡,像是不甚在意。
宁汐一顿,承认:“嗯,关系不好。”
“那有什么好好奇的。”似乎是察觉到常态的拘谨,江季珩缓下步子,话说得游刃有余的随意,“谁规定,一定要笑脸相迎?”
宁汐没出声,只是静静地抬头,借着拐角零星的一抹淡色望着江季珩,有恍神。从刚才到现在,他都没过问一点细节。
一刹那,某种难言的错觉压在她心头。
冷漠的,桀骜的,玩味的,含戾的,短短两个月里认识的江季珩,不羁放纵的形象隐然刻了痕迹,却不如这一刻的温柔。
宁汐慢慢弯起唇角:“江季珩。”
“嗯。”江季珩没转头,只是走在前面。
虽然难以自抑的情绪在胸腔萦绕,宁汐还是吸了口气,保持平静地说:“夜盲症的事,没人知道。”
只有你知道,“所以帮我保密,行么?”
江季珩没出声,但俨然的默认,给了宁汐答案。
小孩儿就是他说的一根筋,在自以为得到答案后,浅浅弯了眉眼,轻声说:“谢谢。”
隔天早上,宁汐还没睡醒,酒店外面就传来门铃加乒乒乓乓的敲门声。
温意眠那个大脑袋顶在猫眼上,从里看,根本就看不清外面站的是谁。
温意眠紧张发消息打电话宁汐都没回,赶紧按照陆别宴说的房间号过来找人,只是给她迎头一阵暴击的是,开门的居然是,江季珩?
温意眠懵了,满脸的疑惑问号,“怎么是你?”
江季珩刚醒,迷蒙的姿态慵懒,斜靠在门边,头发乱糟糟的,深眸拨不去散漫朦胧,拖着调不爽道:“几点?”
温意眠犹疑,“......七点了。”
“七点你来敲什么门?”江季珩虽没起床病,但没睡醒就很烦躁,“不是说好了八点半?”
温意眠被这一顿操作搞得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他俩换房间了,吞吞吐吐没底气道:“我没找你啊,我来找汐汐。”
江季珩顿了几秒,看里面说:“在睡觉。”
“哦。”温意眠丧丧回,但几秒,被他这眼神弄得一个激灵,“欸?在睡觉?”
她吓得赶紧看房间号,“我艹,江季珩你怎么在宁汐房间?”
一旁的陆别宴:“......”
“不是和你说了是定的套房,里面独立两间?”
温意眠更炸了,“那那那,那也不行啊。”
江季珩被温意眠吵醒了,倒也没了睡意,只剩颇有意味的深笑,浴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肩宽腰窄的好身材一览无余。
“你和陆别宴就能一间,我和宁汐为什么不行?”
温意眠语结:“我们和你们这关系——”
说着说着,她感觉不对劲了,大眼睛如剔透琉珠般,淬着明光和诧异,“你们这关系也进展得太快了吧。”
再往下想,就歪了。
江季珩发现果然不能和温意眠开玩笑。
这不经意,走向就难以言喻。
他啧了声,淡了笑意,站直身体后睨她一眼,“想什么呢?进来,自己去房间找人。”
一看,宁汐的房间门还紧紧关着。
温意眠大松一口气。
江季珩觉得她这个反应就好笑,靠在长台边,慢条斯理地:“怎么?怕我做坏事?”
“谁知道你啊。”温意眠忿忿,心想自己还好来了。
她很冷地扫了江季珩和陆别宴,颇丰的威慑意味——
“你们最好小心。”
“?”
“未成年还受法律保护,鸡笼警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