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查斯特斯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
它把斯特莱尔颠来倒去,扯他形状扭曲的胳膊,拉拽无力下垂的腿。正常人根本熬不住这样的折腾,何况斯特莱尔肢体残缺,伤势骇人。
他早应该死了。死在瑞安的折磨之下。
但他竟然还活着。被血糊住的眼睛半睁半闭,口鼻间残存着微弱的呼吸。猩红的浓雾不时溢出眼角耳孔,身体的血洞偶尔泛起诡异粘稠的光。
「融合得真差劲。」
费查斯特斯毫不留情地嗤笑着,对自己曾经的同族不含半分怜悯,「能被一个人类吞食,简直是耻辱。就这么个肮脏破百的躯壳,争来争去,谁也占不了上风……我都同情得快哭了。」
“快哭了”的魔鬼,腰腹张开巨大的裂隙,其间伸出的怪臂扼住斯特莱尔,眼看就要扔进去。
危急时刻,满脸泪水的伊芙跌跌撞撞扑过来,抱住了斯特莱尔血淋淋的残躯。
别杀他。
她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一遍遍用口型祈求自己的魔鬼。
别杀他,放过他。
——我要他。
「喔。」
费查斯特斯饶有兴致地俯视着卑微又凄惨的少女,极具恶意地勾起唇角。「小伊芙你啊……选男人的眼光真特殊呢。」
伊芙无从分辨对方的语气。
她只知道,现在死死抱住的男人,本该与她相爱。
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里,斯特莱尔将她当作生命的光。他曾奄奄一息躺在她准备的小屋里,接受她的照顾;也曾骑着魔兽冲杀而至,将陷入困境的她掳至怀间。他们拥有最热烈又疯狂的爱恋期,以至于傲慢自持的兰因切特一度失控,对斯特莱尔发起决斗。
多么不可思议啊。
那种听起来像童话一样全然被爱的人生——那种她长久以来向往痴迷的、永远不会受伤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如果存在,为什么她现在落到这种处境?
为什么尊贵的斯特莱尔,会被人折磨成这样?
为什么完美的兰因切特殿下,并没有和自己酿造美好的回忆?
哪里出错了?
何时出错了?
伊芙不受控制地流泪。眼球仿佛被地狱的烈焰灼烧。
费查斯特斯。
她无声祈求道,别杀他,救救他。
黑雾凝结的魔鬼眯起眼睛,很不耐烦地开口:「我可没有照顾小女孩的义务……」
话未说完,铁器落地的刺耳声响打断了他的发言。费查斯特斯略微移动眼睛,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看到了地下室入口处的瑞安。
瑞安的脸色很白。
先前的冷静疯狂消失殆尽,只剩溺水般的绝望与恐惧。
他一步步走过来,脚底仿佛踩着湿软的棉花。彻底黯淡的绿眸仰视着这可怖庞大的魔鬼,颤抖的嘴唇不断张合,说不成完整的话语。
“你……你怎么会……”
不知努力了多少次,瑞安终于发出绝望的声音。
“你怎么会回来?”
只点着一盏夜灯的卧室里,温莱跪坐在床上,翻开破旧的黑魔法书。
她轻声念诵魔鬼的简名。
“巴托伊修德。”
黑色雾气缓缓爬出书页,习惯性地往她腿上缠。
温莱揪住其中一根触角:“没有你要的东西。我只是……有些话想问。”
这团黑色物质看起来还没有完全恢复精神。
它静静地流淌在床单上,似乎考虑着什么,然后升腾而起,凝聚出若隐若现的头颅。
温莱看着那张半透明的脸,怀疑下一刻它就会崩溃散落,赶紧提问:“我去过一次虚空位面,在里面闻到了很危险的腥臭气,和萝丝眼里的气味一模一样,而且伊芙身上也有……魔鬼的气息都很相似吗?”
它静默着看她,弯曲的犄角溃散又重聚。
“我采集了一点东西。”温莱举起手里的试管。单薄的玻璃底部,盛放着黑色的碎肉。她心中始终有个离奇的猜测,现在需要验证。
“有没有可能……那些气息,来自同一只魔鬼?”
破败城堡的地下室里,费查斯特斯丢掉斯特莱尔,转而朝着瑞安俯下身来。
它从腹部伸出黑雾缭绕的嶙峋利爪,触碰他苍白的脸颊。
「啊……」
这恶意森森、笑容扭曲的怪物,用千百种重重迭迭的嗓音叫道,「哭哭啼啼的小少爷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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