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玻璃(1 / 1)

清晨。

白芜端着一碗姜撞奶下去找沓。

沓背对着白芜站在木头堆里。

他左手的石斧劈在木头上,右手拎着块巨石“咣咣”地砸石斧,三两下将石斧砸进木头里,劈开巨木。

白芜蹑手蹑脚走过去,还没走到沓跟前,沓已经转过头来,跟他打招呼,“老远就听到你脚步声了,今天不去采集啊?”

“这么吵也能听出来?今天不采集,这几天想烧点玻璃,问问你有没有兴趣,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过来看看。”

“什么是--玻,玻璃?”

“一种有点像陶片、半透明的东西。我想建房子的时候把它安到墙上去,采点光。”

沓拿着石斧的手顿住了,嘴巴张开又合上,“我怎么好像没听明白?”

“反正就是要做一个新东西,你要是有空,也有兴趣,可以过来看看,以后兴许会用得着。先给你这个——”

白芜将姜撞奶递给他,“昨天我和祭司大人出去采集,找到了点生姜,我就做了点姜撞奶。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它的味道,尝尝?”

沓接过姜撞奶,鼻翼翕动,“这不是辣药吗?部落里好多小孩都尝过。这还能用来煮羊奶?”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我先走了啊。”

“你今天就烧那个,玻,玻璃?”

“今天烧不了,还得再准备准备,你有空可以过来看两眼。”

“要不要帮忙?”

“不用,祭司大人会帮我。”

白芜先前和南遥约定好今天在陶窑前见。

他到的时候,南遥已经到了,站在陶窑前,似乎正在观察他做的模具。

白芜还没走近,南遥先转头,“这些模具已经完全干了。今天烧玻璃?”

“哪有那么快?得先烧炭。柴火的热值比较低,烧不出足够高的温度,估计没法融化沙子。”

“热值又是什么?炭呢?”

“热值是衡量燃料的一个标准?我梦里的话,不用深究。炭是木柴没烧完时留下来黑色的固体?反正就是要烧制的一个东西。”

南遥微皱眉头。

白芜往背篓里掏东西,“我给你带了两块布和一块肥皂,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布,给你拿了原色。这几天要麻烦你了。”

“……谢谢。”

“不客气,你都会用吧?”

“会。”

白芜朝他展颜一笑,“那就好。”

掏完布和肥皂,白芜又掏出两个破了的小陶罐来,“这就是烧玻璃要用的东西,等准备好木炭就可以烧了。”

两个小陶罐,其中一个装满了舂成粉的石灰石。

另一个装的是草木灰浸出物。

他昨天晚上用热水浸草木灰,反复澄清过滤,留下纯灰水,再放到破罐里慢慢蒸干,同一个过程忙到下半夜,才攒到这两勺浸出物。

现在取出来的时候他格外小心翼翼,就怕一不小心撒了。

展示了一下后,白芜又把小罐子放回背筐里,今晚他还要继续浸灰水,现在只是展示给南遥看。

“我现在要做什么?”

“先帮我把陶窑里的瓦搬出来,再换这批进去烧。”

在出去取沙前,白芜烧了一窑瓦让它自然冷却。

现在到验证这批瓦片烧得怎么样的时候了。

南遥拿石斧敲掉封在陶窑外面的湿泥。

白芜闻到熟悉的陶泥和烟火气,往陶窑里面伸了一只手探了探,里面空气干燥温热,“冷却得差不多了。”

说着他弯腰钻进陶窑,从最边上取出一叠瓦片,退到陶窑外面借着天光仔细察看。

可能因为器型特别简单,这次的瓦片烧得特别成功,白芜一脸查验了十几片,直翻到底,一整叠瓦片几乎完好无损,别说碎,连条裂缝都看不着。

“真成了。”白芜眼睛一亮,将手里的瓦片放在地上,弯腰往陶窑里钻,“我再去里面去看看。”

陶窑外围的温度没那么均匀,瓦片都烧制成功了,里面的瓦片更不在话下。

很快,白芜抱了一叠瓦片弯腰钻出来,对南遥说道:“这次的瓦烧得太成功了,远出我意料。”

“恭喜。”

“同喜同喜,要是下一窑也能那么成功,那瓦片几乎多了一倍。”白芜喜笑颜开地将手里的瓦片翻来覆去地看,“你要的话,拿点回去用啊。”

南遥打量手里沉甸甸的瓦片,“我要来做什么?”

“建房子。”

“我还是习惯自己的窝。”

“那可不一定。大家现在只是没有看到房子的优越性,我保证,如果看到了实物,绝大部分人都会放弃窝而选择房子。”

白芜费劲将烧好的瓦片出来,又将没烧的瓦片搬进去。

南遥个子太高,钻进陶窑里不方便,便去对岸给他搬柴火。

烧窑琐碎而枯燥。

两人慢慢搬,等到中午时,白芜才弄好窑,开始点火。

他叉着喘气,“烧到明天晚上就差不多了。”

“然后开始烧玻璃?”

“那不行,起码得再烧一窑木炭,到时看看木炭的质量再做打算。”

南遥眉头皱得更紧了。

白芜反倒笑了出来,“建房子本来就特别麻烦,慢慢来,总会弄好的。”

“换个人,可能就不做这些麻烦事了。”

“所以那个人不是我嘛。”

白芜顿了顿,特别平淡地说道:“我有能力过更好的生活,不会向老天爷妥协的。”

他没说兽神,说的是有点拗口的“老天爷”。

南遥静静地看他一眼,没纠正他。

他自己也没察觉到。

白芜下午开始挑烧木炭的木柴。

他倾向于选择块头大而质地坚硬的木柴,粗的硬木在缺氧条件下高温碳化,烧出来的炭质量会很不错。

质地软的木柴很易燃,一会就烧完了,反而出不了什么木炭。

烧瓦。

等陶窑冷却。

将瓦搬走。

再烧炭。

等炭冷却。

这一过程整整持续了七天。

白芜只有每天傍晚在他父亲来帮忙烧一会的时候,才有空背着背筐出去外面采集。

南遥也只在这个时候出去打猎。

相比起白芜采集到的,几乎只够一个人吃的那点可怜的食物量,南遥每天都能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抓住机会打到中大型猎物。

这种时候,他往往会停下来分白芜一部分肉。

白芜投桃报李,做好了饭会再给他送一份。

两人你来我往,相处得还算愉快。

这天一大早,白芜和家人简单吃完早饭后,带着这段时间积攒到的几罐石灰石粉和草木灰浸出物,飞到陶窑那边。

南遥已经在那边等他了。

白芜挥挥手,“早。今天开始烧玻璃!”

南遥点头,伸手接过他的背筐,“我要干什么?”

“和我一起把沙子、石灰石粉和草木灰浸出物拌匀,放到模具上。”

白芜将背筐放下来,“用背筐拌就行,我们取的沙那么细,应该能拌得很均匀。”

“怎么配比?”

“具体比例我也不知道。把所有东西全部倒进筐里拌吧,多就多点,少就少点了。”

南遥没反对。

两人将沙子、石灰粉和草木灰浸出物分两批倒进背筐里搅拌,再盖上盖子晃匀。

白芜将先前做好的模具抱过来。

他陆陆续续做了七十个模具,十三个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坏掉了,只剩五十七个。

今天他们只能做五十七块玻璃。

陶窑是族里的公共陶窑,只是轮到白芜家使用,两个月期限满了之后,得让给下一家。

现在不剩几天了,这次要是没烧制成功,白芜得自己做个小陶窑慢慢烧。

到时温度不到正经陶窑那么高不说,效率也会低很多,不到万不得已,白芜绝不想走到那一步。

白芜再次检查模具。

黏土做成的模具是正方形,边长大概五十厘米,由上下两片黏土黏合而成,从外表看像一个匣子。

事实上,里面也确实留有一厘米左右的中空。

白芜和南遥一起,将沙子严严实实地铺到模具中,压平压实,再放入陶窑中。

这也是艰苦条件之下的妥协。

要是有条件,就不是这个烧法了。

沙子不会熔融成铁水那样的状态,只会软化。

要是白芜手头有金属,能制造出夹持工具,他还能吹玻璃。

现在他只能采取这样的笨办法,希望它烧熔烧结,在土匣内烧成平整的玻璃。

“这个窑还是太大了,不太好控制,要是小一点,说不定我还能弄个风箱出来。”

南遥听他喃喃自语,“心里没底?”

“有点。”白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再怎么没底,现在也要开始烧了,引火吧。”

“我来还是你来?”

“我!我亲自来。”

白芜从背筐里拿出火引子,将里面埋着火星的碳灰倒到火绒上,用手拢着,耐心吹起来。

火星很快点燃火绒。

火绒冒出火苗,白芜加入落叶,再加入细枝条。

一阵白烟过后,火噼噼啪啪地烧起来。

白芜用枝条将落叶夹起来,几乎以点燃圣火的郑重去点燃陶窑火道里的木材。

木材很快燃起熊熊大火,向里面烧去。

里面是架起来的炭山,一被点燃,立即烧得火红。

“好了。”白芜长出一口气,“现在听天由命了,烧完这窑炭,无论烧不烧得成都那样了。”

“这窑炭顶多也就烧一个白天。”

“那就烧一个白天,烧完封窑,明天冷却好了再看。”

白芜一屁|股坐在木墩上,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长腿一伸,“这段时间真是累死我了,这次无论成不成功,我都要休息一段时间。”

“知道休息是好事。”

“嘿嘿,要是成功了,我就少休息几天,马上要秋天了,趁着雨水少,我把房子建起来。”

两人坐在陶窑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主要是白芜说,南遥沉默地听着。

硬木烧出来的炭很经烧,一个上午,白芜也没加几次炭。

他将木炭拿在手上把玩。

木炭入手沉重,敲击的声音非常通透,质量极好。

中午南遥去取食物,“想吃什么?”

白芜一下坐直了,“什么都行。”

“你看着说,我选着听。”

“我想要只体型适中的鸟,你再带点盐和葱姜过来,对了,我不是送过你酸果酱吗?你顺便带点酸果酱——”

南遥没等白芜说完,原地变回兽形,振翅高飞。

白芜瞪大眼睛,等他飞没影了,才眨眨酸涩的眼睛,“我去!还真是说不说随我,听不听随你啊!”

南遥话没听全,最终却还是随白芜的心意带了只宰杀干净的鸟回来。

白芜要的调料也都在。

白芜检查了一下,“我还以为今天吃不上了。”

“吃什么?”

“窑鸟吃过吗?”白芜洗干净手,拿石刀削葱姜,“得了,我知道你肯定没吃过,今天让你见识见识。”

“还要我做什么?”

“你多摘几片无毒的大树叶回来?我要用来包鸟。”

“我去了。”

白芜哼着歌,将鸟用葱姜调料腌上,再次洗手去和泥。

边上就有大量现成的黏土,他三两下加水将泥和好。

南遥回来时不仅带了一叠树叶,还顺了两根细细的藤蔓回来。

白芜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这人太细心了。

白芜将腌制好的鸟连调料一起用大树叶裹好,再用藤蔓绑住,外面厚厚糊上一层湿泥。

糊好后,他直接用木柴将这一团泥推入火道中。

窑里炭火正旺,他们连生火都省了。

坐在外面没什么事做,白芜非常耐心地用木棍给窑鸟翻面,根据外面泥干燥的程度来判断里面鸟肉的火候。

窑鸟烧好了,白芜用木棍将它扒拉出来,“等晾凉就可以吃了。”

“这么包着,要晾到什么时候去?”

“此话有理。”

白芜顺势用手里的木棍一敲,泥壳应声而碎,露出黄绿色的叶子。

叶子上面还冒着热气,一股带着草木香味的肉味蒸腾而上,白芜吸吸鼻子,感觉更饿了。

他用木棍艰难地将藤蔓挑开,扒开叶子,里面鸟肉金黄,翅膀等肉比较薄的地方更是带着一层诱人的焦褐色。

白芜咽咽口水,“我先尝尝味。”

他快步去河边洗干净手,回来试着从翅膀这个相对不烫的地方扯鸟肉吃。

第一个翅膀扯下来,他先递给南遥,递完也不管南遥什么反应,直接去揪另一个。

鸟翅尖非常嫩滑,比单纯架在炭火上烤出来的鸟肉嫩滑多了,牙齿轻轻一撕便能撕下整条肉来。

这鸟肉肉香味十足,咸淡正好,尝起来鲜美且汁水丰沛,风味非常独特。

幸福!

白芜将肉拿到眼前看一眼,试图辨认出这鸟的品种,下次再给家人做。

奈何这鸟都已经熟了,除大小外,再无其他特征可辨认。

白芜看了两秒,顶不住肉香味,感觉将鸟肉往嘴里一塞,大口吃起来。

白芜说要晾凉一点吃,实际上他和南遥两人,谁也没吃到晾凉的鸟肉。

这鸟肉太香了,两人一口接一口,根本等不及它晾,就将它塞进了肚子里。

吃完肉,白芜甚至还想吮吸骨头——这肉完全腌入味了,骨头也很好啃。

中午吃了肉,白芜还小睡了一觉。

下午所有木炭烧完了,两人收拾东西,清理残余物,封了陶窑,确定没有危险后,约定等第二天下午一起来开窑,看看这次烧制的成果。

白芜打着哈欠回家,晚饭没怎么吃,和岸去偏远的石滩上洗完澡后,直接滚入窝里睡去了。

他狠狠地睡了一觉,第二天等太阳到了正中才醒。

岸和川在做午饭,沓和墨在火塘边聊天。

白芜伸手耙了一下乱发,坐起来,趴在窝边问,“亚父你们今天没去采集吗?”

“采集回来了,都等着看你烧的玻璃。”

“不一定能烧成功。”

“哎。”沓喊起来,“你们花了那么大力气,做了那么多事情,怎么可能不成功?”

白芜趿上鞋子,“万一呢?”

“哪有万一,就算你不行,祭司大人也行。”

“!”白芜转身趁着川不注意,朝沓比了个割喉的姿势,“谁不行了?”

岸在一旁“嘎嘎”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白芜去火塘边顺了根洁牙棒下去下面洗漱。

再回来时,他们家火塘边聚集了三十多个已经吃完了午饭的兽人亚兽人。

白芜一问,大家都好奇玻璃究竟是什么,就结伴过来了。

白芜并不介意被人参观,只是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连饭都快咽不下去,只好草草扒了几口,带众人过去陶窑那边。

他还想说等南遥来了再开窑。

没想到这群人为了看热闹,已经将南遥请了过来。

两人隔着人群遥遥点头致意,彼此目光中都有些无奈。

白芜接过沓递上来的木棍,敲掉泥封,伸手窑里一探,“还有点烫。”

他话音未落,边上十六七只手像树杈一样,齐刷刷挤进窑里。

沓欲欲跃试,“能进去。”

众人一齐看向白芜。

白芜只得点头,确实能进去,就是烫脚而已。

岸问:“芜,直接把里面的玻,玻璃搬出来就行吗?”

“把里面的泥匣子搬出来。匣子有点大,大家散开一点,我自己去哈,你们不知道情况。”

白芜不敢假手于人。

他亲自去里面,连搬了三个匣子出来,放到地面上。

匣子烧得不太平整,上面凹凸不平,整体倒没变形。

白芜双手放到上面的盖子上。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白芜的双手上,唯有南遥看向白芜的眼睛。

人潮挤挤,两人对视。

南遥冲白芜略一点头,像是示意他可以打开了,又像是在给他鼓励。

开彩票的时候到了。

白芜深吸一口气,轻轻揭开泥盖子。

泥匣里盛着一整块淡绿色的玻璃,没裂没碎。

它静静躺在泥匣子里,像春天镶嵌在大地上的一潭湖水。

众人屏住了呼吸。

艹!

玻璃烧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成功!

白芜长呼一口气,再次抬头看向南遥。

两人默契对视。

这次两人眼中都有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天亮得好快!说好的日万补齐啦,我以后再也不会在白天拖延了!

下午六点见!

对了,小彩蛋:本文的澄清是【dengqing】嗷,不是【gqing】

感谢在2021-09-3022:57:15~2021-10-0106:5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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