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紫鹃语出惊人,因说贾府花林家的钱,黛玉便忙问这话怎么讲。紫鹃急道:“姑娘当真不知道吗?姑娘自从到这里来,林姑老爷哪年不送银两来?多的有每年有两三万两,少的也有一万两。姑娘就是每天吃海味珍馐穿真丝绸缎一年也花不了一万两,剩下的那钱,姑娘道去哪儿了,不全都被他们拿起没良心的给吞了吗?姑娘难道都忘了吗?”
原来是这样,黛玉方才知道原来林如海早就给女儿打点好一切了,想那林如海也不会巴巴儿地把女儿送到贾府来而不管的,怪只怪他认错了亲把女儿送错了地方,倒让这起小人——自家的好亲戚给算计了。又听紫鹃道:“林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却是几代的公侯世家,旁支又少,这么些年的积聚加起来,怕是随便撒一点子就够他们贾府吃上几年了。自姑老爷去了之后,林家那么大的产业不全被他们给算计去了么,不然凭他贾府这个样子,哪儿有银子来建大观园迎接娘娘省亲?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舅舅舅母哥哥嫂子,算计起自己的外甥女妹子来了,真个好主子家,外面风风光光,背地里干的事儿就连我们做奴才的都瞧不上眼!可怜姑娘一个孤女在这不干不净的地方,别说凡事做不得主,就是吃口饭还有人烦。”说罢竟滚下泪来。
黛玉听了这一席话,不觉眼眶一红,一则感念紫鹃的忠心耿耿,二则觉得林妹妹真真是太可怜了,被人算计完了银子,最后自己也搭进去了。因想到这,不觉也滴下泪来。那紫鹃见黛玉哭,恐她哭坏了身子,便连忙的止住了眼泪,上来劝解。黛玉因拉着紫鹃的手道:“好姐姐,这里也只有你真心的待我为我好,我记在心里了。”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是怕他们算计我,你就放心罢,如今我长大了,凡事自有主张,断不会让他们再算计我的!”紫鹃点点头,擦了把眼泪,笑道:“姑娘知道就好,早该这样了。”黛玉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样子也笑了,因又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么清楚地?”紫鹃便把缘故说了。
原来今日紫鹃因去找平儿描一个花样,谁知平儿不在。紫鹃便折了回来,走至凤姐房前,忽听到屋里凤姐贾琏正在说黛玉,紫鹃便悄悄的趴着窗户下听了。只听得贾琏感叹如今家计困难,银子不够使云云,那凤姐因说道:“林姑老爷那二百多万两银子也用完了?”贾琏因说道:“姑老爷家那些银子前几年拿回来时,那边东府里拿了一些,大老爷拿了些,然后是建园子,剩下的又花了这么几年,剩下的怕是连林妹妹的嫁妆都没有了!”凤姐因说道:“嫁妆碍不着咱们什么事,以前林姑老爷每年送的几万两银子没花完的,都在老太太那儿,林妹妹出嫁,自有老太太出嫁妆钱的。”说罢又叹息一声,道,“亏了林妹妹那时候小,不管家,原不知道这些事,不然,咱们府里可拿什么过日子呢。”紫鹃听罢,不觉又气又怒,因想去老太太那里告一状,可转念一想,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见得风浪多了去了,若何连这个也不知?想来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因想等黛玉回来再作计较,不想回来却听说太后赏赐的那些东西竟也入他们手了,便不由得恼怒之极,说了出来。
黛玉点点头,道:“倒难为你了,只是如今我们都知道了,心里有个计较便罢了,等再过一年两年我嫁了出去,就好了。”紫鹃诧异道:“姑娘不是念着宝二爷么,怎么说往出去嫁?”黛玉因淡淡一笑道:“你还没看头透么?先不说宝玉心里到底怎么个想法,单说舅母那儿,她一直就不甚喜欢我,嫌我身体羸弱。先前宝玉为我闹的那几次,她一个过来人能看不明白么?能不知道宝玉和我的心思么?可她硬是装作不知道,还有那金玉良缘,焉知不是她与薛姨妈给弄出来的?现在有老太太在,她还不敢对我怎么样,倘或一日老太太走了,我就是嫁了宝玉,结果也必然是像晴雯那样,我早已对宝玉死了心,又何苦要跟自己过不去呢?”紫鹃听罢,不觉大吃一惊,没料到黛玉心里竟放下了这段情,因又觉得黛玉说的在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姑娘说的是,只要姑娘开心便好。怪道姑娘身体日渐的好了,却原来是放下了心里的纠结。这样也好。”因又催促雪雁端上饭。黛玉吃了饭,方才上床休息。可上床又哪能睡得着?黛玉一会想想贾府一会想想众姊妹又想想水溶兄弟,这么多事情纠结在一起,黛玉不免又感叹叹息一回,方才慢慢的睡着了。
不一会只觉得恍恍惚惚的,似有人在叫自己,黛玉回头一看,竟是让自己来到这儿的那个历史女神。女神唤她前去跟前,黛玉这才发现此时自己正站在一河畔边,河里的水潺潺的流着,激起的串串水珠,晶莹剔透。黛玉又看看周围,为何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熟悉?这时女神指着黛玉脚下的让她看去,竟是一株仙草,黛玉方才明白了,这不是林妹妹的前世么?怎么自己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呢,明明自己不是林妹妹啊。仿佛知道黛玉在想什么,那人笑道:“那绛珠本是仙草,有着灵性,在她身体里前世的记忆是抹不去的。”黛玉因又问道:“那这水与这草究竟有何玄妙?”那人只一笑,不答,转身竟走了,黛玉忙喊着想去追她,可又追不上,急得不得了。忽又见紫鹃在摇着她,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又魇住了?”黛玉方才明白自己刚是在做梦,因又把梦里境况细细想了一下,心里顿时明白了许多。因又笑对紫鹃说着没事,让她赶紧睡去,自己又坐在床上思酿了一阵,便又睡去了。
却说那水溶送黛玉回来之后,一路上怏怏的回去了。回到家,太妃因问她可把平安送回了等语,水溶听母亲提及黛玉却不知怎的心里一阵酸楚,因答了几句,便向太妃告辞回房。太妃以为他是累着了,也连忙的让他休息去。这里水溶退下来,回到书房,翻出几把扇子来,那扇子上俱写着黛玉当日所做诗赋,因宝玉把这些诗抄在了扇子上,他又和水溶交好常常的来北静王府,难免不被水溶看到。水溶因看到诗句写的俱是新奇别有一番风致,便问是何人所作,宝玉便与他说了,水溶听罢,不觉倾慕黛玉咏絮之才,便向宝玉要了这几把扇子好生收藏着,可谁承想今日居然让他给碰上黛玉了,更想不到她又是那样的人品模样,只恨自己没早日遇见她,既遇见了又只恨老天待自己太薄,偏生又成了自己妹妹。想至此,水溶不觉心里苦涩涩的,因又想到自己的亲事,早在几年前就定下了,年下怕是母亲就要催着成亲了吧,可是除了黛玉,自己心里还能容下其他人吗?因叹息一下,走了出去,自是看着那月亮叹息不已。
不成想这里水洛也自正望月长叹。他又是怎样一副情形?却说水洛并南安太妃回府后,太妃因叫过水洛问黛玉如何,自己是否喜欢等等,水洛便知母亲中意黛玉,有意结这门亲事。本来水洛也正欲向母亲说此事,不想却太妃倒先提起来了。便笑笑说:“一切全凭母妃做主。”太妃便知他必是喜欢黛玉,又想到这么几年多少的姑娘他都看不中,可把自己给急坏了,这下可好了,故很是欢喜准备过几日黛玉进了北王府安顿下来了,便上门提亲。
水洛回房后,心里自是欢喜,因又拿出帕子瞧,却忽然想到黛玉的诗,缘是前世种,不落有情人。自己算是她的有缘人么,她心里有没有自己?若是没有自己,即便是她嫁了过来,又有什么意思?想着不觉生出许多烦恼,便走了出去,自是对月兴叹。
再说那林黛玉,翌日一早,仍是去贾母房里道早安,然后吃罢饭与众姊妹一处玩笑。及至上午,忽见贾政领着昨日那常总管进来,说是圣旨到。众人慌忙跪下接旨。却原来是晋封黛玉为北静王府郡主,又赏赐了许多东西自不在话下。黛玉接了旨,常公公要上来行礼,却被黛玉止了,因又让贾政带他去歇息喝茶,那常公公因笑说道:“老奴还有事呢,不坐了,只是太后皇后公主都记挂着姑娘,说是得了空,自进宫去罢。”说着便把象征郡主身份的一块玉佩双手递给黛玉,然后告辞自回宫复命。
那常公公一走,屋里的人登时都热闹了,众姊妹都闹着要拜见郡主,贾母心里自是高兴,那邢夫人只盯着那几个箱子看,王夫人看着黛玉如今如此荣耀,心里面很不是滋味,因后悔没早日将她说与宝玉,因心里便又有一番新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