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完全超乎了她俩人的意料。
不过杨乔此刻气势完全起来了,他是酒壮熊人胆,平时撒个谎还要看发挥,此刻一口气顺溜着说下来,简直毫无违和处,说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他当然不怕,他说的是事实嘛,鹿未玖,东晋风水大宗师,的确是自己的师父啊。
当然,其中的玄妙只有自己才会明白。
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九实一虚,杨乔感觉此刻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过往无数吹牛撒谎界的前辈在附体,他的灵魂已经随着酒精在燃烧。
”小黑是师父给我的,它生来就对灵异之事特别敏感,不过一直以来我也没发现它有其它特别的地方。不过前阵子师父说要借小黑有用,所以我就借他了几天,我想你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看到我师父的。”
马小灵一脸狐疑的看着杨乔,心里惊疑不定。
本来她认为杨乔和鹿大师就是一个人,但是现在看杨乔说话的口气,一点不像撒谎,他的眼神毫无躲闪,而且情绪也都很正常,甚至连细微的肢体语言也都表明,他说的是大实话。
但……
那位鹿大师真有这么厉害?
马小灵虽然已经很高看那位鹿大师了,但是想起杨乔在超渡大黄地灵那一晚入梦和召灵的表现,感觉鹿大师应该不会比杨乔更厉害,但是现在杨乔说,鹿大师是他的师父。
难道,我真的猜错了?
她心里存疑,现在看不出杨乔话里的破绽,她决定继续问下去,如果是杨乔编的谎话,总会露出马脚。
不过没等她开口,植芝阳子已经忍不住激动的道:”杨君,那位鹿大师现在在哪里?能不能带我找到他?”
”这个嘛……”杨乔强自撑住自己的眼神不躲闪:”上次师父把小黑还给我后,就说要找个地方闭关去了,师父说他这回探古墓出了点状况,好像受到秘法诅咒,需要找地方化解。”
”真的?!”
这一下子,马小灵不淡定了,她有些失态的问:”鹿大师真这么说?”
”小灵?”一旁的植芝阳子半是费解,并是有点小不满的看向她,因为她的插嘴,打断了自己向杨君询问鹿大师的下落。
马小灵微微苦笑了一下,在植芝阳子的目光下,在杨乔瞪大的眼睛下,轻轻解开自己的衣扣。
就在杨乔脸红脖子粗,想要避开视线时,马小灵轻轻拉开衣领,露出自己的锁骨。
在白皙的肌肤上,赫然有一只蝴蝶般的黑色印迹。
杨乔愣住了。
植芝阳子吃惊的捂住了嘴巴。
任谁都看得出,这绝不是纹身,而是一种充满邪气的诅咒符纹。
”小灵,你这是……”
”上次探古墓,我也有参加,当时遇到过鹿大师,我这个诅咒,就是在出古墓以后发现的。”
马小灵的嘴角微带一丝苦涩,轻轻将自己的衣领扣好。
正因为这个原因,最近她才一直穿高领的衣服,都是为了遮住这个诅咒之印。
”这个咒印,这段时间已经扩大了许多,我担心,再过一段时间就遮不住了。”
场面,寂静无声。
植芝阳子是因为吃惊,而杨乔则是在心里狂喊:马小灵也中了诅咒,是不是那次进古墓的人都受到了诅咒?这种秘术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连剑宗的人也没有办法解除吗?!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碰撞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良久,植芝阳子吃吃的道:”小灵,这……究竟是什么?”
”一种诅咒,一种秘术的诅咒,如果不解除,最后可能会死吧。”马小灵的笑容更加苦涩。
她本来还有些怀疑杨乔说的话,可是话题说到这里,她已经完全忘记初衷,只剩下忧虑。
事实上,她心底里未尝没有希望那位神秘的鹿大师能解除诅咒,这样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杨乔的面容严肃起来:”小灵,我听师父说,那次探墓是张定边的墓,他是你们剑宗的前辈高人对吗?”
”不错。”
”那你们剑宗,难道就没有相应的解除诅咒的方法?”说这句话的时候,杨乔满怀希冀,因为他自己同样是诅咒的受害者。
”杨乔你不清楚。”马小灵无奈的摇头:”我们剑宗曾经出过大的变故,门内许多典籍都失传了。本来这次如果在古墓里将张定边祖师留下的秘术手稿拿回,或许还能找到破解的办法,但是……手稿年代太久,最后都腐朽散碎了。”
所以林夕才会发动一切力量找到故宫里的文物修复专家来进行修复,但这种修复旷日持久,能不能撑过诅咒到那一天很难说。
照诅咒的符纹扩张的速度看,多半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杨乔一时无语。
他原本还想从马小灵这里打听破解诅咒的办法,但是现在听马小灵这么说,她比自己还惨。
而且推想林夕应该也中招了,至于其他门派还有静虚道长、顾轻眉他们有没有中诅咒,这个杨乔不方便直接问马小灵,只能忍住。
”杨乔,你的师父鹿大师是否有破解诅咒的办法?”马小灵这时反问杨乔。
植芝阳子也在一旁焦急的道:”杨君,你能联系到你师父吗?”
”这个……恐怕不行。”杨乔无奈的摇头:”师父他老人家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一次又说了要闭关,我都联系不到他。”
说这话的时候,杨乔有点心虚的看向一个方向。
在那江滩边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雪白古装,负手而立的青年,衣袂随着江风轻摆,似欲乘风而去。
正是自己的老师鹿未玖。
自己说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应该没错吧?师父应该不会生气吧?
杨乔的话,将马小灵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击碎,她整个人都黯淡下来。
在她身边的植芝阳子同样泄了气,无力的坐在位子上,紧抿着唇,握紧着拳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家族圣物的线索就落在那位鹿大师身上,可他却闭关了,没人能找得到这位鹿大师。
这个结果,令植芝阳子分外沮丧。
大家沉默了许久,马小灵站起身开口道:”今天很累了,我们回家吧。”
”等等小灵。”杨乔忍不住开口。
”怎么?”
”关于那个诅咒,它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诅咒?”
”这件事嘛……说起来话长……”马小灵脸色变幻,重新坐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
六百余年前。
公元1417年,明成祖永乐皇帝朱棣十五年。
一代风水大宗师,元末第一猛将,在此时生命即将走向尽头。
据史载,陈友谅战死后,张定边身披百矢,冒死于黑夜驾小舟载友谅之子陈理奔武昌,并立理为帝。朱元璋率大军围武昌城,两月,陈理献城出降。定边率一支军马,冒死突围,游击于荆襄之间,干座疲命相从,斗志日衰。
定边知大势已民去,擎天无力,遂劝大家解甲归田,待机再起。定边改名换姓,携儿挈女,混迹江湖,辗转流亡,终归故里,寿90余而终。
在史料上记载张定边是在老家后寿终正寝,实际的情况却是相反,张定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为恢复陈汉政权而努力。但可惜的是,他最后遇到的对手是明成祖朱棣。
朱棣这个人实在太厉害了,能从侄儿朱允炆手里抢夺天下,并且派郑和七下西洋,北击蒙元,此人雄才大略不在朱元璋之下。
遇到这等袅雄,就算是张定边也大感无力。
数次谋划在朱棣无孔不入的厂卫和锦衣卫刺探下,最终都功亏一篑。不仅如此,做为张定边最大最坚定的支持着,剑宗内的弟子和随他一起抗击明军的义士,这么些年下来也都死伤惨重,十不存一。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张定边就像是许多年前一样,靠在一张竹子编制的逍遥椅上,远望着波光粼粼的长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一刻,这位曾经天下第一的猛将,难以掩盖眼中的伤感,他的额头已经爬满了岁月沧桑留下的皱纹,头发也早已花白,此刻看着远方,他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曾经的义兄,陈汉皇帝陈友谅;想到了那样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血色鄱阳湖之战,也想到了此生宿命中的敌人,刘伯温。
这些人如今都化作了尘土,只有自己才留下。
张定边环顾四周,稀稀落落陪在他身边的人,除了早已经凋蔽的剑宗门人,只有寥寥几位义士,都是当年随他一起逃出武昌城的军士后人。
不知不觉中,当年跟随自己的人一个个倒下了,换下了他们的儿子,然后儿子也倒下了,换上了孙子……
自己是否真的是在逆天而行?
这一刻,张定边的心中充满了茫然。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过去了,他还牢记着自己的信念,为了恢复义兄的陈汉政权而努力,而大明朝,已经迎来了第三位皇帝,这么多年的挣扎,复国的希望却越来越渺茫……
人心思定,现在谁还记得陈汉之主,当年气吞天下的陈友谅?
黄昏的天空现出一抹火烧云的奇景,五彩斑阑,蔚为壮观。整个江面受到夕阳感染,也呈现一种玫瑰的红色,大气磅礴。
张定边感受到自己体内生命力在不断流逝,他推断出自己大限将至,而自己拚搏一生的事业,反明复汉,也即将宣告终结。
所有陪伴他的战友,单膝跪在这位昔年天下无双的猛将面前,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枯槁,生命力离去,泪水夺眶而出。
就在张定边想要发出最后的命令,令众将士各自散去,从今以后隐姓埋名,融入大明朝天下过新的生活时,他忽然感觉天色暗了一下。
再张开眼时,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逆着夕阳而来,背后霞光绮丽,瑞气千重,仿佛从天上走下来的谪仙。
原本已经精神不振的张定边瞪大了双眼,瞳孔暴缩。
在这一刻,从他早已枯槁的身体里,居然暴发出莫名的力量,令这个垂死的老人竟颤抖着站起来。
”你……没死?”
”定边兄,别来无恙。”
来者微微一笑,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