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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走了,明霜回到房里去睡了会儿觉。一睁眼,看看漏壶,才过了两刻,杏遥坐在小塌上打络子,听到动静转头道:“这不到未时呢,再睡会儿吧。”
明霜摆摆手,撑着身子坐起身,“小江还没回来啊?”
“哪有这么快。”杏遥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扶她,“您给人家说了那么一大串儿,怎么着也要忙活一两个时辰。”
明霜淡淡一笑,靠在软枕上想事情。渐渐的到初夏了,气候有些湿热,连屋子里也开始燥起来了,她闭着眼睛问道:“遥遥,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十五了,小满刚过。”
“十五了?”明霜抬起眼皮,“这么说禁足的时间结束了?”她来了精神,掀开薄被,“待在屋里怪闷的,服侍我更衣,咱们去铺子里看看。”
杏遥怔了怔,为难地在原地搅衣摆。
“小姐,您真要出门啊……”
明霜顺手拢了一下头发,不解道:“不行么?有什么不妥?”
现下明家被退亲的风声还没过去,这会子出门,万一遇到哪个不长眼的嚼舌根,让她听到岂不是更难受了?
杏遥不敢明说,琢磨着找别的理由:“小姐,江侍卫还没回来呢……”
“他回不回来跟我出不出去有什么关系?”
“您忘记啦,上次就是因为他不在,您才被人下手给阴了,万一乔家三少爷还盯着您呢?”
“他不会的。”明霜自行取了外衫披上,“这次的车马叫阿元给咱们备,量来没人敢再顶风作案。”
杏遥实在是头疼:“小姐……”
“行了行了,再磨蹭我就不带你了。”明霜抬眸示意她,“快来,给我梳头。”
有一阵子没去铺子里了,赵良玉和高恕两人都很意外,如今街头巷尾传着她被乔家退婚的事,怕她多心,赶紧忙前忙后的倒茶水,翻账本,汇报银钱数量。
“小姐前段时间送过来的那花样子是真的精致。”赵良玉自不知那是乔清池的手笔,一劲儿的夸,“赶着让绣庄对着样子做了十几匹,卖得特别好!”
杏遥在旁拿手肘捅捅他,又捅捅他,赵良玉一边说一边回头,眼神不解。
“小姐是从哪里请到这样的画师的?”
明霜倒显得很淡然,捧着茶碗笑道:“萍水相逢,让他帮忙画了一些,只可惜他现在已经无暇再作画。”
赵良玉颇为遗憾地长叹:“这样啊……”
这的确是个问题,和乔清池闹翻了,往后的花样子又找谁提供呢?
明霜发了愁,心不在焉地抱着高小婉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杏遥满腹担忧,每隔片刻就来催她回去,被催得耳朵起茧了,明霜没有办法,只得随她往外走。
街上人来人往,对面的集市开了,小贩叫卖豇豆糕,声音之洪亮,隔了条街还能听到。明霜坐着不走了。
“饿了,想吃糕。”
杏遥无奈:“……咱们回家吃吧?我叫厨房给您做。”
“有人卖干嘛要特地回去。”明霜觉得无所谓,回头让她推自己过去买。
饶是杏遥捂得再紧,多少还是能听到些闲言碎语。街边卖东西的人嘴碎,没生意的时候就坐在一块儿扯淡。
乔家退亲那日据说是在明府门前闹得很大,不光报礼单还大骂她不检点,这下只怕全京城都不会有人肯娶她了吧?
明霜摇着头笑笑,乔清池这步棋走得真妙啊,她现在同不同爹爹说这来龙去脉,事情都已成定局,反正乔老爷子是官复原职了,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早知道当初让江城杀了他的。
她暗暗想。
食摊上蒸笼一掀开,糕点的香气扑面而来。杏遥站在一旁和小贩算价钱,另一边蹲着个老太太,面前摆了簸箕、扫帚、鱼篓、箢箕等竹编器具在那儿买,她有些懒,约摸是年纪大了,也不叫卖,就那么慢吞吞地坐着。
许是见她编的精致,明霜凑过去翻捡瞧了瞧,那老妇人便转过脸来盯着她看,瞅了半天发觉眼熟,含笑着问道:
“哟,姑娘身体大好了?”
没来由这么一句话,明霜抬起头,觉得奇怪:“婆婆认识我?”
老妇颔首说认识,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今年三月初,姑娘夜里磕破了头,还在我家住过一晚,不过你当时正昏迷不醒,怕是也没印象了。就知道您是个贵人……老身果然没看走眼啊。”
“三月初?”算来应该是她在外遇上劫匪的时候。
见明霜神色迷茫,老妇不由奇怪:“怎么?你情郎没告诉你?”
“我情郎?”越听越糊涂了。
老妇说了声是,“那晚上下着雨,他抱着你来的,样子可渗人了,满身是血……回头你问问他,他应该记得。”
那天听说是乔清池半道上救下她的,按理不应该夜里露宿在外才是。
明霜琢磨片刻,试探着问道:“带我来的人,是什么模样?可是锦衣华服,容貌儒雅?”
“样子是挺俊的。”老妇回忆道,“不过倒不是什么锦衣华服,穿得很普通,人长得眉清目秀,很是英武……哦,他提了把剑,正巧呢,那穗子给落我家里了,一直没机会还。”
明霜微愣一瞬,老妇倒没留意她的表情,仍絮絮叨叨说道:“这人是真不错啊,那么大的雨还跑出去给你采草药,就是人不爱说话,像个木头……”
她视线也不知落在何处,盯着虚里讷讷出神。
直到杏遥付了糕点钱,俯身来唤她,明霜才反应过来。
“小姐?你想什么呢?”
她怔怔地摇头:“没什么。”
杏遥狐疑:“没想什么怎么我叫您,您不说话呀?……这糕还热乎着,您尝尝,老板是苏州人呢,味道一定正宗。”
她茫茫然地接过来,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像是在思索什么,半天都没吱声。
看她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杏遥叹了口气,“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明霜这才颔首道:“好。”然后又朝方才的那位老妇人点头一笑,取出一枚银叶子递过去,“此前多谢老人家相助,一点心意,还望收下。”
老妇摆手退了回去,“这钱两上回你情郎就拿了不少,老婆子一个人吃喝,花不了几个子儿,姑娘不必给我,太浪费了。”
见状,明霜也不强求。
杏遥推着她往回走,一脸迷惑地皱着眉:“什么情郎?是说乔公子么?”
明霜偏头望了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知道提了不该提的人,她吐了吐舌,缩着头不敢再多话。
江城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拎着一堆东西交给杏遥,却听她说明霜一回来就命人准备了一桌子的菜,捧着酒壶一直喝到现在。
江城愕然:“她喝酒了?”
“是啊,拦都拦不住。”杏遥盯着手里这些糖葫芦串儿,颇为为难,“怕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刺激,这会子也吃不了这些糖了。”
“你们出去了?”
她颔了颔首,“没办法呀,小姐嚷着要去铺子里看看。”杏遥扶额,“你也知道眼下市井上胡说八道的人多……都怪我嘴里没个把门,临着要走了,提了一下乔公子,小姐就……”
她果然还是放不下乔清池。
江城不由轻叹:“算了,她心里难受,让她喝吧。”
“诶。”
明霜酒量很不好,酒品倒是凑合,喝得多也不过就吃了半壶的样子,姚嬷嬷看她醉得满脸通红,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招呼丫头们进来给她沐浴更衣。
木桶里撒了花,水面上热气氤氲,她稀里糊涂地坐在里面,任由两个丫头给她打胰子。
“小江呢?”
杏遥搓着她头发答道:“早回来了。”
听完,明霜“哗”一下就要站起来,“我去找他……”
杏遥吓得直瞪眼睛,好在她小腿没力气,刚起了一半就摔回水里,水花溅了姚嬷嬷满身都是。
“我的祖宗,你这是干嘛啊!”杏遥忙拿巾子来给她擦脸,“要见他好歹等洗完澡吧?哪有光着身子去见的……”
她小声嘀咕:“可我不想洗了……”
“一身的酒气,不洗哪儿成啊!”
姚嬷嬷只得去吩咐未晚拿套干净衣衫来:“小姐醉得不轻,赶紧煮碗醒酒汤。”
“诶。”刚想走,她又提醒道,“别声张出去,叫夫人听到了又要责怪小姐了。”
“哦……”
晚上风大,天清月朗,夜色苍然,银汉之间一抹玉轮。江城正坐在屋顶上发呆,院里杏遥忽然仰头唤他。
他纵身一跃,稳稳当当落了地。
“怎么?”
杏遥显得有点尴尬,不太好意思地笑笑:“小姐嚷着见你。”
他讶然:“见我?是什么事?”
“哎呀,谁知道呢,喝醉了酒六亲不认,又是哭又是笑的。”她摇摇头,“你进去吧,好歹把她哄着睡了,要是再折腾,一屋子人都吃不消。”
江城无奈地颔了颔首。
房内点了安神香,味道清幽,他犹豫片刻,伸手打起帘子。
明霜在床边坐着,宽松的长袍垂在地上,未晚蹲在一旁给她擦头,青丝如瀑布一般散在胸前,带着湿气,莫名的好闻。
她身段很好,容貌美得精致,只不过常年坐着,很少站起来,再好的身材也没人看得见,这样也好,他也不希望有旁人看见,江城很自私的想。忍不住偷眼打量她,然后又觉得失礼,轻轻别过脸。
“小江。”明霜见到他,笑吟吟地招呼他过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
他太高了,只能仰着头来看,明霜双手撑着床沿,神色迷离地盯着他,也不说话,这么一瞧就瞧了快一炷香。连未晚都禁不住抬眼来打量。
可能是眼睛看累了,她觉得酸涩,伸手揉了两下,忽然道:“你才从屋顶上下来么?”
“是。”
“屋顶上好玩么?”
“……”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他迟疑着开口:“好……玩?”
于是,她把伸出手来:“抱我上去,我也要去屋顶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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