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还在门口守着,瞧见他们出来,忙打千儿行礼道:“奴才给皇上请安,给乐姑娘请安。”
康熙随意点了点头:“嗯,朕出去转转,你不必跟来。”
“喳。”梁九功什么也不问,干脆利落地应声,继续守着门不动。
做奴才的,最重要的莫过于两点,一则是忠心,二则是听话,得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知道主子爷想听什么话,想要什么反应。
乐臻低调地跟着康熙往外走,一路上不少行礼问安的,只是给康熙问安后捎带上她的,只有梁九功一个。
她一向擅长抓住这种细节,太监宫女之流,不给她请安才是正常的,毕竟,大部分都不认识她。以梁九功太监总管的身份,给她一个平民女子请安,才是不正常。
不过,等刚才的事情传来了,她的待遇可能就更不一样了。
这就是皇帝的影响力吗?简直就是风向标啊。但凡他对谁稍微有些偏爱,上上下下许多人都会跟着他的步调走。
内心感叹了几句,再抬眼,乐臻和康熙已经走到了甲板上。虽然说不必刻意拉开距离,但是基本的礼节总是得有的,乐臻始终很注意地落后康熙一步。
毕竟,能和皇帝并行的,只有皇后。这一点,身为一个涉猎小说无数的人,即便才刚开始学这个时代的礼仪,她也多少有些了解。
乐臻暗暗为自己点了个赞,然后才将注意力放在风景上。
“这会儿的景色确实不错啊。”乐臻向远处眺望一眼,绿树成荫,草色青青,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治愈了,忍不住感叹出声。
虽说他们这晚膳耽误了些时辰,这会儿也依旧能看见远山近水、落日夕阳。毕竟,按现代的时间算,现在大约是下午五点多。
按理,这个点晚膳挺早的,可是清朝只有早晚两餐,晚餐一般是在下午两点到四点。
乐臻还没适应这个用膳时间,先前在巡抚府,下午两点多吃了,晚上不吃点心根本顶不住。吃了点心她又担心胖,然后因为内心的愧疚感,半夜爬起来练剑……
今晚应该不用半夜爬起来练剑了,船上也不大方便。
“确实不错。”康熙应和着,目光却是对着乐臻的方向。这会儿两人站在船边上,乐臻直接趴在栏杆上面朝下看。
“可惜不能拍下来,这地方随便拍一张都是绝美风景图,当人设背景也很棒。”
然而没有手机也没有相机,多少有些遗憾。
“嗯。”康熙浅浅地应声。
两人一时安静下来,都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风景,气氛却不显尴尬,和谐而平静。
隔了一会儿,康熙忽然道:“不能拍的话,我给你画下来吧,就画你凭栏远眺的图,怎么样?”
“好啊。”乐臻欣然答应。
康熙便转头微微提了些声音,吩咐道:“来人,去取朕的画具来,朕要在此作画。”
“喳。”不知是谁应了一声,没多久,几个太监不知从哪儿直接搬了张书案出来。摆好后,又安安静静行礼退下了。
“等等,我先摆个姿势。”乐臻说着,直接坐到栏杆上,一条腿弓起,搭在栏杆上,一条腿平放着,两只手还习惯性地交叉放在脑后。
嗯,就差嘴里叼根草了。
康熙差点忍不住捂脸,他这个同桌,到底是怎么做到真跟镖头或者土匪似的一股子江湖气的?穿越一回直接换人设了嘛?
“你……考虑收敛些,摆个温婉点的姿势吗?”康熙委婉开口。
“我这姿势有问题吗?”乐臻莫名地看他一眼,“我也不是那温婉的人啊,模仿人家作什么。”
画虎不成反类犬,完全没必要。
……
有道理,康熙思考了下,觉得他无法反驳。
“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仔细想过一遍之后,康熙很快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拿这个时代女性的惯常特点要求乐臻,立刻警醒起来。
人是很容易被环境同化的生物,说得好听点是适应环境,难听点就是不够坚定。大部分人都是不够坚定的,能不改初衷一直坚持初心的,实在是少数。
他也没办法例外,所幸是因为这件小事发现不对,等到犯下大错才开始懊悔就迟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康熙提起笔,认真看了乐臻一眼,画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乐臻敏锐地感受到,康熙看她的次数变少了,索性跳下栏杆,跑到康熙旁边,看他作画。
康熙也不说什么,只顾着专心作画,任她在旁边看。
虽说许久不曾作画,有些手生,可到底是下苦功练过的,康熙的水墨画向来不错,简单几笔,背靠栏杆坐在上面的女侠形象便出来了。
水墨画讲究意境,乐臻虽然不会画,却也知道怎么赏。这幅画,虽然连她长什么样都看不出,却很有那股子江湖侠客的味道。
就很帅气,乐臻感觉很满意。
“好了。”康熙画完最后一笔,上下打量了会儿,看向乐臻,“是你拿去还是我收着?”
“当然是我拿去啦。”乐臻笑嘻嘻地开口,丝毫没有跟他客气的意思。
“那等它干了,装裱好,你再拿去吧。”康熙笑道,“这会儿我先收着。”
乐臻没意见,两人看够了风景,也已经不觉得撑了。康熙便叫人过来将书案又抬了回去,他们也一同打道回府。
康熙回去批改他的奏折,乐臻回去当她的咸鱼。毕竟,在船上,除了当条咸鱼瘫在床上,她也找不着什么事做。
话本子实在太无聊了,剧情不怎么有趣,还都是古白话,有的直接就是文言文,晦涩难懂,乐臻完全看不下去。
躺了不知多久,乐臻忽然坐起身,招手示意喜鹊过来,道:“喜鹊,我给你讲故事吧?”
“好。”喜鹊顺从地过来,有些期待的看向乐臻。
乐臻拉她坐到床边,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曾经有个人,不信鬼神,觉得鬼神之说皆是谣传。他从不烧香拜佛,直到有一天……”
“家里像是进了奇怪的东西,他还未娶妻,更无子嗣,可是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婴儿的啼哭,出门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乐臻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瞧见喜鹊紧张却带着催促之意的眼神,才接着道:“第二天,第三天,日日如此,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他终于受不住了,找了十里八乡都说修为高超的道士。道士说他印堂发黑是被小鬼纠缠住了,要收了钱财,才肯教他破解之法。”
喜鹊忍不住插嘴道:“这道士奇怪得很,怎么像是骗钱来的?
乐臻笑道:“那人也是这样觉得,可也没别的法子,只好付了钱。”
“说来也怪,那道士只叫他在门口摆了一碗水,烧了一炷香,他半信半疑地照做了,半夜的婴儿啼哭声果真没有了。”
“诶?”喜鹊有些惊讶,“这道士竟不是骗钱的,是有真本事吗?”
“是也不是。”乐臻神神秘秘道,“这道士是听说那人不信鬼神,才故意设计捉弄他,那婴儿啼哭原也是他弄出来的。”
“收了钱财之后,他便没再去管那人,径自云游去了,只是啊,那人之所以深信不疑,是发现,第二天起来,不仅香没了,水也没了。”
“这,这是真有鬼吗?”喜鹊聪敏,很快意识到了最后一段的意思,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地追问。
“佛曰:不可说。”乐臻笑着竖起食指,很快切入正题,“你觉得这故事怎么样?会有人喜欢听吗?”
“奴婢觉得,新颖有趣,定然许多人喜欢。”喜鹊想也不想便回答,她也确实是这么感觉的,这样的故事,通俗易懂,内容也吸引人,肯定不会只有她喜欢。
乐臻倒不觉得这故事有多新,毕竟就是她按照套路随口编的,不过,喜鹊的态度已经很好地说明了,她的想法有一定的可行性。
“既如此,你便按我方才口述的,把它写下来。”乐臻拍了拍喜鹊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那笔字什么样你也清楚,誊抄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是,奴婢这就开始写。”喜鹊突然有种被委以重任的感觉,十分认真地回答完,马上开始写。
按理说宫女是不许认字的,可她到底不是普通宫女,每个暗探都是从小培养,识字是必须的,否则传递消息之类的涉及文字的事情就都没法做了。
喜鹊一手字写得还算不错,乐臻把誊抄的任务交给她后,抱着笔记本趴在床上,琢磨下一个小故事。
方才那个故事光顾着有趣了,这回,夹带点私货好了,乐臻想了想,提笔写了起来。
她的繁体字仅限于勉强能看的水平,这会儿记录灵感,她也就不打算难为自己了,直接用的简体字。
她也是忽然想到的,当下普通老百姓们的精神生活实在是太空虚了。话本子里一溜烟的穷书生和千金小姐,《水浒传》、《金瓶梅》之类的都成了禁书,《红楼梦》的作者这会子还没出生。
普通百姓能接触的,多是戏曲、说书,所以,她是不是可以试着写点儿小故事给那些说书的,来启迪民智?反正现在比较闲。
虽然不曾写过,可到底是看了许多年小说的人,乐臻写起来还挺快,记了两三个灵感之后,乐臻选择继续躺平——趴着写太累了,蜡烛光又暗,明天再写吧。
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做。
乐臻的这个房间上有个窗户,这会儿外面天不算暗,可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光实在有限。这会儿天色也晚了,喜鹊便直接关窗点蜡烛了。
瘫了一会儿,乐臻被喜鹊拉着沐浴,换了里衣后才又重新躺回床上。充实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蜡烛被熄灭,两人早早沉入梦乡。
另一边,康熙桌上还放着一叠奏折,他手上拿着的,却是一张纸条。
上面一片空白,待康熙拿出什么液体抹上去后,才出现了几个字:已潜入,计划顺利。
那张纸条被康熙借着烛火烧成灰,随后,他提笔写了几个字,卷起来系在了鸽子腿上。
鸽子啄了几口书案上的食物,咕咕叫了一声后,从窗口飞出去,慢慢飞远了。
康熙负手而立,良久才回到书案前,批改奏折。对他而言,这又是加班加点改奏折的一天。
不过没事,他已经吩咐了绣娘尽快把三等侍卫的装束按照乐臻的尺寸改好,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多个人陪他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