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汐岛以美闻名。
并不是说这个岛物产丰饶风景有多美,相反,桃汐岛落后贫瘠到令人发指。世人说它美,源于岛上住了一对美若天仙的师兄妹。
人长得太美又太贫穷时,很容易生出诸多事端。
但是桃知修为颇深,几乎无人敢惹,一经十几年过去,岛上甚是太平。如此一来,桃知名声远扬,更是天下怀春少女倾慕的对象。
桃知成天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模样,俨然一朵出世的高岭之花,只有桃小引知道他私下里有多狗。
端着的日子久了,就被贴上了不近女色冷漠无情的标签。
桃知曾为这个苦恼了好一阵。
吃穿用度修炼法器等等处处都要钱,家里太穷,他以前出岛,仅是靠刷脸就能好吃好喝浪好几天,吃不完还能偷摸兜回家,不仅是吃食,大多时候还能收获一堆爱慕者的各种礼物,他当时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收下,转头就喜滋滋把礼物全卖了置换成银钱。
但是被贴上不近女色冷漠无情的标签之后,出门在外,仅靠刷脸就不太管用。爱慕者们怕靠近他讨嫌,渐渐选择远远偷看他,礼物也不太敢去送,只是暗送秋波。
桃知在外走一圈,两手空空回来,闷气能生三天。
但也有例外。
有个叫姜米的女人,始终如一地撩骚他。
姜米出身名门,长相妖艳贱货,行事张扬跋扈,喜欢就是喜欢,为了追桃知闹出不少笑话,但她也不在乎,而且每次出手都很阔绰,名剑丹药好马随意送。
桃知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就是不收她的东西。
姜米锲而不舍,越挫越勇。
桃小引看不下去,劝桃知说:“你就嫁给姜米吧。她有钱,嫁给她以后我们桃汐岛就可以跟着吃香喝辣啦。”
桃知劈着柴,磨牙道:“她那是追吗。她就是在逗猫。”
桃小引撇撇嘴,不再多言。
但是几天前,姜米又到桃汐岛找桃知,不知哪句话惹怒了他,被桃知冷脸赶了出去。
姜米趴在院墙上,笑嘻嘻地说:“你这又是何必,你早晚都是要跟我在一起的。”
桃小引吃着姜米送过来的糖豆,看戏似地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姜米收起笑,眉头皱在一起,要哭不哭的样子,扭扭捏捏地说:“这要问你大师兄,问问他在阳泉镇对我做过什么。”
说完这句话,跳下院墙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桃小引好奇,去问桃知他在阳泉镇对姜米做过什么,桃知满脸通红,梗着脖子骂了句妖女,砰地关上了门。
此时此刻,桃小引蹲在一个少年跟前,捡起他掉落的手帕仔细看了看,突然福至心灵。
她回头看桃知:“大师兄,他会不会是你和姜米的儿子?”
桃知满头问号地走过去。
桃小引有理有据地说:“这个手帕我认得,是姜米专门绣给你的,你看上面有一枝桃花。”
桃知:“所以?”
“你长得好看,姜米长得也好看,他也好看。”桃小引撩起少年湿漉漉的头发,露出一张好清秀俊美的脸,“而且,问他爹娘是谁,他又不说话。”
桃知:“……”
少年受了很重的伤,是被水冲到岛边的。
桃小引早起到外岛捡海螺,看到了他,把他从水里拖了出来,然后叫来了桃知。
少年醒是醒来了,就是不肯说话。
可能是在水里泡太久的原因,脸色苍白得吓人,清晨的阳光把他长长的睫毛染成了金色,在眼睑上扑了一层阴影。他躺在地上睁开眼,一双黑眸沉如深潭,静静望着东升的太阳。
桃知走过去,遮挡住阳光,看着他问:“你父亲是谁?”
少年躺在阴影里,双手扣抓着泥沙,说:“他死了。”
唇边溢出鲜红的血丝,说这三个字时,竟然咬破了内唇。
无论怎样,他终于肯开口说话,桃知又问:“你母亲呢?”
少年目光重归死寂,又不说话了。
桃小引扯桃知的衣角,小声说:“看吧看吧,他真有可能是你儿子。”
桃知:“?”
“他死了这三个字一听就是他没死,但是渴望他死。说明他极度地憎恨他爹。”桃小引分析道,“姜米一个人把他生下来养这么大,他从小没见过爹,当然对你这个爹憎恶之极,恨不得你去死。而且他不屑于跟你提他母亲。”
桃知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桃小引:“我今年多大?”
桃小引:“十九。”
“他这个样子最少有十五六岁,你是说我三岁就可以生孩子?”桃知气不打一处来,“且,在阳泉镇碰到姜米是在两年前。”
桃小引恍然大悟:“所以你真的在阳泉镇对姜米做了不轨之事?”
桃知脸红脖子粗,极力否认道:“没!有!”
桃小引却不理他这一茬,而是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说:“姜米总是有好多奇形怪状的药,你还记得她送过来的那只鸡么?上午还是小鸡仔,到了晚上就长成了成鸡。”
桃小引看着少年,一锤定音道:“姜米肯定也给他喂了药,把他催熟成了这个样子。”
桃知扶额,脑壳疼。
头疼归头疼,他还是给少年检查了身上的伤,喂了些水带回家。
下午的时候,桃知黑着脸拎了一兜药回来。
桃小引看着他的脸色:“你去找姜米了?她怎么说?那个男孩是你和她的儿子么?”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妖女说一个字。”桃知恶狠狠说着,去厨房给少年熬药。
一边熬药一边叨叨着今天买药花了多少多少钱,等少年的伤好了一定要把钱加倍要回来。
看在桃小引眼里,俨然一个渣爹模样,什么我现在给你花钱吃饭穿衣,等你能挣钱了一定要加倍的给我还回来,不然就是个白眼狼不孝子是要下地狱的。
少年喝了三天的药,终于能下床走路。
再喝药的时候,终于开口说了第二句话:“我叫周迟,不叫喂。”
因为他一直不肯说话,不知道他的名字,桃小引这几天都是叫他喂。
桃小引托腮看着他:“我以为你的脑子被海水泡坏,变成了小傻子。”
周迟放下药碗,抿了抿唇。
“我叫桃小引,我大师兄叫桃知。”桃小引开心地给他介绍道,“这个小破岛叫桃汐岛,只住了我和我大师兄两个人,不要看它破喔,它很安全的。只要有我大师兄在,就没人敢来这个岛闹事。”
她顿了顿,又说:“当然除了你娘。”
周迟:“?”
桃小引弯起一双笑眼:“就是姜米啊。”
周迟:“……”
但也没有出声否认。
桃小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眨巴着一双好奇的眼睛,问:“我可以摸摸你吗?”
周迟没说话,但是抱着膝盖挪到了床角。
“好吧。”桃小引扁了扁嘴,“我就是想知道,被催熟长大的人摸起来是怎样的,是不是和普通人一样。”
周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睁着一双狗狗眼看着她。
桃小引瞪了他一会,叹气道:“这个岛干脆叫狗狗岛算了,大师兄本来就很狗,结果又来了一条狗。”
周迟可以正常吃饭了后,桃知就越看他越不顺眼。
每顿都要吃饭,这得花他多少钱。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你为什么受伤?”
“又为什么会在海里?”
一问三不知。
周迟嚼着馒头始终不吭声,再问就是摇头。
“可能脑子坏掉了。”桃小引用手指敲着自己的脑袋,对着桃知小声道。
桃知一拍饭桌:“你有钱吗?”
周迟摇头。
桃知中气十足:“没钱就给我滚蛋。”
周迟犹豫着把馒头放下来,拿起盘子里的一个鸡蛋,在桌上来回滚了几圈,一双无辜的狗狗眼看着桃知。
桃小引噗嗤一声笑出来。
桃知气到内伤,要不是可惜一桌饭菜,他都要掀桌子。
桃小引私下里跟桃知说:“我怀疑他脑子真的坏掉了,你没发现么,他每次说话都很简短,像是刚学会正常发音和人交流。”
桃知望着远处的周迟皱眉:“我发现他听不懂人话。”
桃小引叹气:“那能怎么办?只能收着了,谁让你是他爹。”
“桃小引!”桃知吼,“今晚不准吃饭。”
周迟听到吼声看过来。
“看什么看。”桃知拿着柴火棍指他,“你也不准吃。”
到了晚上,桃知果然只做了他一个人的饭。
夜里,周迟躺在床上,突然听到窗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他警觉地坐起来,死死盯着窗户。
窗户被撬开,一个人影钻进来。
周迟抬手,指间捏了一枚银针。
借着月色,他看出来来人是桃小引,依旧把银针甩了过去。
桃小引突然一弯腰,银针从她肩膀上方穿过去,钉进后面的墙里。
“呀。”桃小引弯腰捡起一个什么东西,小声嘀咕,“红薯掉地上要脏了。”
她边用袖子擦着红薯,边嘀嘀咕咕地走到他床边,叫他:“周迟?”
周迟缩在墙角没出声。
桃小引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待视线适应了屋内的黑暗,看到在墙角坐着的周迟:“你还没睡啊。”
她说着,非常不见外地爬上床,小小声道:“晚上没吃饭,你饿吗?我饿得睡不着,刚去厨房偷了一个煮熟的红薯。”
“就是刚才翻窗时掉地上了,有点脏,不过把皮剥了就好啦。”桃小引爬过去,盘腿坐在他对面,伸手递红薯。
周迟没接,问:“你为什么翻窗?”
桃小引理所当然道:“因为你锁门了啊。”
“我听你说话声音有点气势,觉得你不是太饿。”桃小引吞了吞口水,果断地把红薯一分为二,“那我帮你分担半块好啦。”
周迟犹豫了下,接过半块红薯。
桃小引已经啃起了红薯。
周迟在黑暗里看着她,一时不知道她是真的傻,还是修为太低没察觉到飞过去的银针,或者说她是在装傻。
桃小引嘴里嚼着红薯,口齿不清地跟他分享美食心得:“煮熟的红薯先晾一夜,第二天切成条,拿到屋顶上晒干,又甜又筋道,超级好吃,而且储存很久都不会坏。”
屋里都是红薯的甜香味。
周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面对着吃个不停的桃小引,馋虫彻底被勾起来,他艰涩地咽了口唾液,学着桃小引的样子,咬了一小口红薯。
没馒头软,但却比馒头嚼起来有味道。这种味道温柔又霸道,侵占着口腔内的每一个角落。
原来这就是甜啊。
周迟一口一口地嚼,舍不得吃完。
“是不是很好吃?”桃小引弯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周迟点了下头。
桃小引神气道:“做成红薯干以后更甜更好吃喔。”
第一次吃到红薯,更没有听说过红薯干,因此不知道此话的真假,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周迟就是莫名信了她的话。
他捧着红薯看着她,重重地点头:“嗯。”
桃小引非常满意他的态度,于是趁热打铁地问:“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周迟差点被红薯噎住。
“就一下。”桃小引恳求道,“我是真的特别特别想知道被催熟的人是怎样的。”
周迟默默嚼着口腔里的红薯,没说话。
没出声反对,桃小引就当他是同意,毫不犹豫地伸手摸了上去。
柔滑细嫩,是真皮。
“好像和我的脸没什么区别。”桃小引歪着脑袋,双手捏住他的脸颊往外扯了扯,非常遗憾道,“和真人一样啊。”
周迟:“……”
桃小引缩回手,捏着自己脸颊上的肉拽了拽,碎碎念道:“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认了你这个侄子吧。我没有占你便宜,你是我大师兄的儿子,按辈分,你就是要叫我一声姑姑。”
周迟:“…………”
不懂她为什么非要说桃知是他爹,还说他是被催熟长大的。
如果这就是收留他的原因,那他还是顺水推舟好了。
先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养伤,然后再做打算。
可是他能有什么打算?不知道,也不想去想。
占完便宜,桃小引翻窗出去。
周迟回味着红薯的甜香,想起桃小引介绍红薯干的样子,虽然屋里黑咕隆咚看不清她的脸,但回忆起来,就是觉得她眼里盛满了星星。
周迟倒在枕头上,想着桃小引在黑暗里亮闪闪的那双眼睛,小声说:“傻的。”
十六年来,第一次睡了一个踏实的觉,没有做噩梦。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金灿灿的太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晒到他身上。他躺在床上睁开眼,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暗不见天日的地窖似乎已经离他很遥远。
周迟睁着眼在床上躺了很久,待金灿灿的太阳变成白光,他没有动一下,也不敢眨眼睛。
他怕现在是在梦里,如果有动作,会惊醒这场美梦。
贪婪地汲取着这温柔的阳光。
“咚咚咚——”有人拍门,“周迟,太阳晒到屁股了。”
周迟猛地弹跳起来。
门板在摇晃,声音在继续:“再不起床就没饭吃啦。”
周迟抿紧唇,藏在袖袍里的指间捏着一枚淬了毒的银针,悄然走到门前,屏住呼吸猛地拉开门板——
桃小引抬起拍门的手突然没了着力点,落在他胸膛上。
胸膛受了重重的一掌。
他的心脏却稳稳地落地。
眼前的所有是真真切切的现实,有关地窖和周挺阔才是一场噩梦。
吃过早饭。
桃小引领他去岛上玩。
站在礁石上,海风把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周迟远眺着波涛汹涌的海面,知道周挺阔不会搜寻他的下落。周挺阔绝不会相信,他会从无面兽嘴里逃出生天。
他能活下来,这是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
炼狱之火已经练成,他的血固然重要,但是比起周挺阔的命,就不值一钱了。
周挺阔要用他的血去鬼风谷饲养地狱之火,却招来了几头无面兽。
无面兽凶残至极,见人就撕咬吞吃,鬼风谷凄惨嚎叫一片,一队人全都成了无面兽的食物。无面兽胃口奇大,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周挺阔受了重伤,炼狱之火威力发不出来,他用剑捅穿周迟的肩膀,拉着他去炼狱之火里倒血,浓稠的血腥味刺激到无面兽,周挺阔受到了一波猛烈的袭击,这也让他意识到,让无面兽突然发狂的正是周迟的血。
为了保命,他胡乱在周迟身上捅了几个血窟窿,把他丢到了无面兽堆里。
无面兽果然朝着周迟奔过去,瞬间淹没了他。
周挺阔趁机逃出鬼风谷。
周迟现在已经记不清,他是怎么从无面兽嘴里逃出生天的。他只知道,他不停跑不停跑,跑过山谷,跑过丛林,最后跑到了一处悬崖绝壁。
无面兽扑过来的时候,他纵身一跃。
他睁眼看着无面兽的獠牙,最后的瞬间想的却是:他有没有跑出鬼域?被无面兽生吞活剥后,他的亡魂还会不会被周挺阔的引魂灯搜集到?
来吧,无面兽,来把我生吞活剥,连同灵魂一起嚼碎吃了吧。
周迟睁眼直面着无面兽,伸手拥抱过去。
下一瞬,他砸进了波涛汹涌的海里。
以为就此结束。
但是他却又睁开眼,入目是一张少女的脸,她披着金灿灿的阳光,朝他微微一笑。
桃小引第一次和周迟吵架,是在半个月后的一天。
周迟抽干了一只小兔子血。
而这只兔子是桃小引背着桃知偷偷养的。
小兔子通体雪白,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又乖又软非常可爱。
是桃小引从岛上捡回来的野兔子。
怕被桃知逮着吃了,她一直养在山洞里,没敢让桃知知道。
没想到却被周迟捉来弄死。
不止是弄死,抽干血,分明就是虐杀。
桃小引哭到快要断气。
周迟拎着死兔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站在她跟前不说话。
桃知闻声赶过来,看到周迟手里的兔子,两眼放光:“今天有肉吃了!麻辣兔头!”
桃小引哇一声,哭得更大声。
桃知拍拍她的肩膀:“太残忍。你就不要吃了。”
然后,他拉起周迟,一起去厨房做菜。
午饭很快做好,一桌全是兔肉。
麻辣兔头,红烧兔肉,炖兔肉,爆炒兔肉。
桃小引闻着香味过来,看见一桌的兔肉,又要哭。
桃知看见她,说:“你要实在太饿就吃干饭吧,除了肉没别的菜。”
说着,给周迟碗里夹了一只兔子腿。
桃小引憋着一汪泪,指着桃知和周迟骂:“你你们就是一对狗父子。”
午饭自然吃不下,到了下午实在太饿。
桃小引溜进厨房找东西吃,菜框里只有几根胡萝卜,看到胡萝卜她就想起今天被吃掉的兔子,又想要哭。
可恶的是中午的兔肉没吃完,锅盖盖着一只麻辣兔头。更可恶的是她居然对着麻辣兔头流了口水,最最可恶的是她忍不住舔了一口,又一口,再一口。
蹲在灶台前啃完了一个兔头。
但还是超级生气,生桃知的气,生周迟的气。
两天没和他们说话。
第三天晚上,周迟抱着一只兔子翻窗到桃小引房间,活的兔子。
桃小引坐在床头不理他。
周迟走过去,说:“活的。”
桃小引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周迟又说:“比你养的那只兔子好看听话。”
本来不打算理他,但是他居然敢诋毁她的兔子。
桃小引气得跳起来:“你的兔子才难看不听话,你全家都难看不听话。”
周迟静静站着,等她发泄完了,他说:“会听话的。”
桃小引:“?”
周迟拎起兔子的两只耳朵,展示给她看:“这样拎它的耳朵,它就听话了。”
桃小引站在床上,学着他拎兔子的样子,双手拎他的两只耳朵,磨牙齿:“这样拎你,你就会听话?”
周迟愣愣看着她,借着月色能看到她又红又肿的眼睛,可能是眼睛里有泪水的原因,双眸依旧亮晶晶的。
鬼使神差,周迟点头,说:“会听话的。”
桃小引抽着鼻子,拎着他的耳朵命令道:“那你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周迟放下兔子,转头翻窗走了。
小兔子跳到了床底。
桃小引噘着嘴巴跳下床,点着灯找到兔子。
不想承认,这只兔子好像真的比她养的那只要好看。
同样通体雪白,但是这只兔子的眼睛红彤彤的,像一对玻璃球。
周迟睡不着,他突然非常迷茫。
不知道找遍全岛捉到一只兔子送给桃小引的驱动力是什么,大约是想要哄她的。
可是为什么要哄她?先前知道,现在却不知道了。
桃小引哭的时候,说过要他走。他当然能看出来,桃知虽然表面上总是怼她,其实非常宠她。如果她非要赶他走,想必桃知会同意的。
他是桃知儿子这种事,桃知又不是傻的,根本不会当真。
他的伤还没有好,身无分文,目前也没地方可去。总之,现在不能离开桃汐岛。
只有赔桃小引一只兔子,先哄好她再说。
可是刚刚在她房间,看着她哭的像小兔子一样红彤彤的眼睛时,他突然不知所措。
有什么情绪滋生出来,他不懂,也不知道如何安放。
只知道不想让她哭。
只要她不哭,她好像对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的,包括赶他走。
桃小引光明正大地养起了这只兔子,对此,桃知唯一的要求是不能让兔子抢家里的青菜:“如果喂它吃菜,我就把它做成菜。”
好在兔子非常喜欢吃草,岛上虽然贫瘠,但是常年不缺草。
桃知阴阳怪气道:“那小子给你逮兔子准没按好心,他是想着等你把兔子喂肥吃肉。”
“才不是。”桃小引大声道,“他现在可听话了。”
桃知抱臂冷哼了声。
“不信你等着。”桃小引丢下这句话,把正在劈柴的周迟拉过来。
周迟比她高一个头,够不到他的耳朵,桃小引干脆站在石凳上,双手拎起周迟的两只耳朵,说:“你劈好柴去洗衣服,然后回来做晚饭。”
周迟站着任她摆布:“好。”
桃知:“……”
桃小引松开他的耳朵,跳下石凳:“去吧。”
周迟揉了揉被揪得通红的耳朵,乖乖去劈柴洗衣做饭。
桃小引成就感十足,叉着腰在周迟身边监工,时不时奖励他一条红薯干,还要问他甜不甜。
周迟每次都重重点头:“甜。”
乖的桃小引想去掐他的尾巴,如果他有尾巴的话。
兔子一天天长大,却一直没有名字。
桃小引取了好几个名字,又都全部否决掉。
桃知不耐烦道:“取什么名字,就叫兔子好了。”
桃小引不理他,去问周迟。
周迟摇头:“想不到。”
“他就是个一问三不知。”桃知嚼着红薯干,横竖看周迟不顺眼,“不信你问他,他肯定连龟兔赛跑都不知道。”
桃小引托腮看向周迟。
周迟抿着唇摇头。
桃小引的眼眸一亮,道:“就叫乌龟好啦。就是不知道给兔子叫乌龟,它听久了会不会精神分裂,真以为自己是乌龟了。”
周迟看着桃小引的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抿着唇若有似无地笑了下。
桃知看他更不顺眼,瞪了他一眼,说:“龟儿子。”
桃小引:“好,就叫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