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再次被合上，室内恢复了安静。
小殿下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拐进房间里换上了那套铁灰色的居家服。
衣服的宽大似乎比浴袍更加明显，光是上衣，柔软的布料几乎完完全全地盖到了他的指尖，下摆也是，轻轻松松就到了腿根下方。
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低头鼓捣了一会儿，林景希才顺利把袖子整齐地卷上去。
卷好了袖口和裤脚，小兔子踩着拖鞋，屁颠屁颠地把两个人的浴袍和刚刚换下的其他脏衣服放到了一起。
做完这些，他攥着终端回到了客厅里。
厅里的照明还是刺眼了些，林景希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又站了起来，跑到门口把亮度调了下来。
没过多久，门铃再次响起。
是配送机器人来送宵夜。
除了一道看似丸子的菜，其他的林景希都叫不上名字。
他其实没有感到特别饿，胃里甚至还有点翻腾。
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吃了点东西，然后把没动过的那一半菜小心地放好，像是要留给谁。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一眼时间。
晚上十点半了。
该睡觉了。
小兔子站在卧室门口，看了看里面的大床，又看了看更加宽阔的客厅……然后从屋里抱了个枕头回到了厅里的沙发上。
才不是还有点害怕。
他这样在心里偷偷对自己说。
只是担心格兰回来没有地方睡觉而已。
嗯，绝对不是害怕。
＊
军部。
格兰到的时候查尔斯已经看完监控了。
“……他是六点三十四分离开的审讯室。六点钟当值的守卫交接之后，他们确实一直待在自己的巡逻范围里，”查尔斯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只不过……”
年轻的上将抬了抬眼皮。
查尔斯看了一眼身边来来往往的同事，咬了咬牙：“……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排班人员的疏忽，按照今天下午的巡逻路线，在六点半以后，禁闭室刚好会有五分钟的时间处于两队守卫的视觉盲区。”
其实本来就算是有一段时间审讯室没有守卫，顶多只能算是工作失误。
毕竟那个内鬼老头子……也就是伊莱，是被锁在审讯室里的。
然而怪就怪在伊莱逃逸之后，监控画面一直显示他还在审讯室里；不仅如此，等到九点轮班的守卫进到审讯室里时，他们发现锁着伊莱的镣铐并没有任何外力破坏的痕迹。
“……我们几个反复检查了很多次，确实是直接用钥匙打开的……加上被篡改过的监控，头儿，我怀疑……我怀疑……”
格兰的语气很平静：“你怀疑军部也出现了耗子。”
查尔斯捏着平板的手紧了紧，就算再不愿意承认，犹豫了好几秒，还是嗯了一声：“……是，我怀疑军部内部也出现了耗子。”
这里是位于首都的军部总部，可以申请进入监控室的人有很多，但能接触到钥匙的人几乎两只手可以数过来——上将本人，几位副官，还有三位高级审讯员。
查尔斯之所以不情愿承认这些人里有内鬼，就是因为事发的时候，三位审讯员里有一位正在隔壁星系的子星出差，而剩下的两位都在家里和家人吃晚饭，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内鬼只会在剩下的几个人里。
肯定不会是上将。
也就是说……
查尔斯忍不住瞥了一眼凑在角落办公室另一头的几个副官。
是他们其中的某一个吗？
几位副官里入职最晚的就是查尔斯，但他也已经在这里任职两年了。
两年里，他从未察觉这几个战友出现过任何反常的地方。
但眼下的情况似乎又没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可以说得通。
伊莱是星盗派来的耗子，潜伏了将近十年，并不排除他策反了其他人的可能性。
他藏得实在是太好了，要不是这一次他想要利用小皇子刺杀上将，查尔斯甚至不敢确定会不会有其他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明明伊莱每年的体检报告都显示他的精神力是d级，他一开始试探伊莱的时候，甚至直到把他抓起来收监，都并未察觉他有任何多余的精神波动。
可在查监控的时候，查尔斯亲眼看着这个老头催眠了一位b级精神力的文员，让他打开了侧门。
伊莱在监控里展现出的精神力远不仅于d级……甚至和自己不相上下。
他是怎么瞒天过海的？
而‘军部里同样出现了耗子’似乎就可以回答这个问题——虽然每年负责体检的医院是随机的，但体检的采样与结果一直都是军部的人负责运送和保管。
这个想法更让查尔斯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伊莱在皇宫潜伏了将近十年。
也就是说，十年前的军部就已经出现内鬼了吗？
“查尔斯？查尔斯。”
查尔斯从走神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头儿？”
格兰的语气依旧没有太多的情绪：“……准备申请精神筛查。”
查尔斯哦了一声，低头在平板上按了几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倏地又抬起头：“……精、精神筛查？”
精神筛查，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类似于读心术一样的东西：通过将其他人的精神力拉进自己的精神领域内，来重现对方过去的一小段记忆。
不过这个筛查只有在筛查者与被筛查者精神力等级存在一定差距的时候才能保证绝对的准确率。
几位副官里，精神力等级最低的徐副官都达到了a-。
能给他们做精神筛查的只有上将本人。
“可、可是……”查尔斯有些不确定，“贝克院长说您不能……”
在外人看来，或许不太明白为什么上将的眼睛一直无法康复，甚至需要放个长假。
而查尔斯却清楚，这是精神领域濒临崩溃的第一个征兆。
稳定的精神力可以增强人们五感的敏锐度，赋予人们更加强大的战斗力；相反，紊乱的精神力也可以引起精神风暴，扰乱人们的五感。
越强的精神力往往就越容易引发精神风暴，而持续的精神风暴会导致极端情绪不停撕扯大脑，直到精神完全崩坏。
查尔斯记得有一次自己忘了按时去军医院做精神梳理，以至于后来一次任务中途，他的精神力突然暴走，差点伤到战友的同时，有约莫一个星期的时间失去了嗅觉。
而现在有四位副官。
查尔斯不敢想这会对上司的精神领域造成多大的负担。
所以他硬着头皮小声提醒道：“贝克院长说您最近不能再……”
“现在，”看似无法聚焦的绿瞳准确地对上了查尔斯的眼睛，“现在就向陛下提交精神筛查的申请。”
“可是……”
“查尔斯，”格兰的语气没有多少温度：“不要让我对你产生多余的怀疑。”
查尔斯一噎，不再反驳，低声应道：“是。”
然后埋头开始写申请。
空洞的视线垂了垂，格兰再次开口：“几点了？”
查尔斯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三十七。”
“……把你的终端借我用一下。”
＊
终端响起的时候，林景希蜷在沙发上，正要睡着。
迷糊间瞥见了查尔斯的名字亮起，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没有多想，按下了绿色的接通键。
本来就有些软绵的声线因为困意而带了点鼻音，经过电流的处理，莫名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威利森副官，上将的终端……”
格兰敛了敛心神，压下了莫名其妙腾起的烦躁：“殿下，是我。”
低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小兔子一个激灵，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上、上将？”
“……我打扰殿下休息了吗？”
“没有没有……”林景希抱着枕头，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你找我有、有事吗？”
通讯的另一端安静了几秒，然后听格兰低声说：“没事，就是想问问您吃饭了吗？”
林景希一愣，下意识点头，乖乖应道：“嗯，已经吃了。”
通讯里又安静了几秒。
接着小兔子还是没忍住，抱着枕头的胳膊紧了紧，整个人往沙发里又缩了缩：“……上将？”
“嗯？”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片刻后，他似乎觉得这样问可能有点不合适，于是又加了句解释。
“我……我给你留了饭，你要是回来的晚，我就先收到冰箱里。”
软糯的声音说话时尾音会轻轻上扬，像把撩人的小钩子，轻轻拨动着听者的心弦。
alpha的呼吸微微一滞，‘不用了’这三个字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也没说出口。
“确实很晚才会回去……殿下还是先休息吧。”
林景希哦了一声，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枕头的一角，鼓起勇气又小声追问了一句：”很晚……是多晚啊？”
“……”
没有得到回答，他的声音更小了：“不方便说的话……我……我就不问……”
话未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对方的声音，低沉的声线不急不缓地敲在耳膜上：“没有不方便。”
“殿下先好好休息……”
顿了顿，alpha继续道：
“……等您睡醒，我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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