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哗啦”
巨大的水声在空荡荡的玻璃房内响起,晶莹的水花在月光下四溅飞散。
身材高大的男人向着水底游去,将陷入昏睡的人鱼揽入自己的怀中,然后抱着他向着水面上方游去。
“哗”
罗维特露出头来,在靠近水池边缘建有缓冲带,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在上方站直身子呼吸。
白色的衬衫紧紧贴在他的身上,隐约透出皮肤的颜色,勾勒出男人宽阔的胸膛和肌理分明的矫健身材,他抬手将挡在眼前的黑发捋直脑后,然后低头看向躺在自己怀中的人鱼。
人鱼仍旧没有醒来。
他双眼紧闭地靠在罗维特的胸口,湿漉漉的蓝紫色长发贴在脸颊上,犹如海草般紧紧地黏在他不着寸缕的上半身上,纤细的腰身被揽在男人的臂膀中,脆弱的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
罗维特将自己的手掌贴在对方的胸口
没错,心脏还在跳动。
月光从头顶照耀下,流淌在人鱼身上,犹如一块在夜色中发光的温润玉石。
人鱼的皮肤虽然看上去和人类相似,但是触感却完全不同。
摸上去的感觉是令人惊异的光滑,就像是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膜似的,仿佛流淌过手掌的清泉,如果不紧握就会轻易地从掌心中滑走。
令他难以抑制地想要加重力气,将其死死地禁锢在手指和手掌的毫厘分寸之间。
柔而韧,温度远低于人类的皮肤,令人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想将唇印于其上,让尖利的牙齿深深地陷入
看鲜红的血犹如蛇一样在白如初雪的肌肤上蜿蜒流淌,让仿佛冷血动物般冰冷的皮肤染上炙热的温度。
罗维特的眸色缓缓加深,漆黑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幽深炽热的火焰在跳动,近乎骇人的侵略性在眸底酝酿。
即使是周围冰冷的水流也无法熄灭他身体内骤然燃烧起来的暗火。
他很早就知道,有不少贵族是将人鱼当作泄欲的工具饲养,但是他在决定饲养人鱼的初期,其实是并没有这样的想法的。
从视频中看到人鱼的第一眼,罗维特就知道,拥有惊人美丽的造物,合该属于自己。
天生而来的掠夺本能和占有欲令他自然而然地想将其据为己有。
但是后来
这种单纯的占有欲很快变了味。
罗维特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了人鱼抬眸注视着他时的情形
猩红的舌尖冰冷而柔软,缓缓地将他指尖滚烫的鲜血舔舐走,那双蓝紫色的双眼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他,冶艳的眸色犹如某种邪恶而古老的召唤,清澈的虹膜上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面孔。
自那一刻起,躁动就在躯体内酝酿发酵,将炽热的火苗泵至全身。
罗维特凝视着人鱼苍白的面孔,被打湿的睫毛紧紧地黏在脸颊上,看上去显得分外脆弱。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将自己心底里近乎骇人的冲动压抑下来,缓缓地穿过身边的水流,向着自己刚才丢外套的方向游去。
现在不管怎样,得先弄明白他的人鱼到底怎么了。
几秒钟之后,通讯器连接完成,人鱼饲育员的面孔出现在了屏幕上。
年轻的皇帝不容质疑地命令道:“现在过来。”
戈修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
身体仿佛被沉沉的重物压着,四肢都灌了铅似的,根本无法挪动分毫,他似乎在发烧,身体的每一寸仿佛都在被火焰炙烤,但是从骨髓深处却渗出冰冷的寒意来,令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打颤。
“”
“an”
“andora”
呓语在头脑深处盘旋,将这个意义不明的词汇一遍遍地重复播放,仿佛四面八方都传来低低的絮语,被无数张嘴呢喃,一点点地迫近,犹如从深海中传来的白噪声占据了他的脑海,令他混乱的思绪几乎无法重组。
破碎的画面一帧一帧连接起来。
噩梦潮湿而腥臭的味道纠缠着他的感官,厚重的墙壁缓慢地围拢,将呼吸的空间一点点地侵占,窒息的恐慌感从身体深处涌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淹没了他。
心率急剧飙升,体温飞速增加,但是涌入肺部的空气却越来越少。
他拼命地拍打墙壁,从喉咙里挤出近乎非人的惨叫。
下一秒,门开了,他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浑身难以自制地打着哆嗦。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清冽沙哑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有种近乎奇妙的安抚意味。戈修说不出那个声音有什么特别,但就是感到莫名的熟悉。
他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话语的内容全部被耳边的凤鸣声淹没,只剩下几个模糊的音节,勉强组合成一个残缺简短的句子:“吃糖吗”
戈修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睁开双眼。
肢体仍然在下意识地挣扎着,巨大的蓝紫色鱼尾在湿漉漉的光滑地面上拼命弹起摆动,犹如一只搁浅的鱼,疯狂地试图挣脱身下的土地。
身边的医生,人鱼研究专家,以及专业的饲育员都在猝不及防间被强劲而的鱼尾扫到,跌跌撞撞地后退,甚至有人在惊慌下一脚踩空,直接普通一声落入了鱼池里。
一双有力的手掌钳制住了戈修的肩膀,灼热的温度几乎瞬间将人鱼冰冷的皮肤点燃,紧接着,手掌向下滑去,结实的臂膀环绕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弹跳而起的身躯包拢在怀抱当中:
“嘘”
男人安抚性的气音传入耳中,低低的声音近乎温柔。
戈修此刻终于从刚才的噩梦中清醒过来,覆盖在眼前的那层阴翳才终于慢慢散去,他停止了下意识的挣扎,缓缓地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他正躺在玻璃房旁边的地面上。
清凉的月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满地都是水,周围摆满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仪器和器材。
几个浑身湿漉漉的人一脸狼狈地站在身旁,还有两个人正在颤颤巍巍地从水中向岸上爬,他们间年龄的差距很大,有看上去行将就木的老头,也有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唯一相同的一点是,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松松垮垮的睡衣。
那些人的面孔都非常熟悉。
戈修没花多长时间就认出了,这些人都是自己先前上网搜找人鱼资料时出现过的基本上,整个帝国对人鱼研究最深的人员都出现在了这个玻璃房当中了。
而罗维特正席地坐在自己的身后,用双手搂着他的上本身。
他的衣服也同样的,单薄的衬衫和裤子被水打湿后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肌理分明的强健胸膛紧贴着戈修不着寸缕的脊背,几乎毫无阻碍地将他身上高热的温度传导到他冰冷的皮肤上。
亲密无间的近乎暧昧。
戈修有些不适地绷紧脊背,下意识地试图离热源远点,但却被横在身前的手臂挡住了去路。
那几个人鱼专家和医生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无数复杂高深的术语名词他们的谈话间蹦来蹦去,过快的语速听的戈修大脑隐隐作痛,但是顶多能听懂间歇的一两句,简单概括下来就是
他先前发烧了,但是人鱼从不发烧。
虽然现在他醒过来了,但是他们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需要提取一点他的血液前去研究一下。
戈修又头疼了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头颅内滚动撞击,带来一种近乎昏沉的眩晕感,四肢的无力感再一次加重,先前残余在身体中的一丝力气在不知不觉中流失。
他的后背已经被罗维特的胸膛捂暖。
体温差的接近使得对方的靠近不再那么难以接受,戈修没有丝毫抗拒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在对方的怀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角度,将自己整个人窝了进去。
罗维特一怔。
他垂眸看向自己怀中的人鱼,却只能看到对方半干的发顶。
帝国年轻的掌权者收紧胳膊,低垂的眼睫下,漆黑而幽深的瞳孔犹如照不进光的深渊,线条冷硬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似乎非常满意现在的清醒。
那几个专家终于讨论出了结果,他们胆战心惊地征求了罗维特的意见,在得到首肯后,从一旁的医疗工具包内抽出特制的针头,小心翼翼地捧起戈修的手臂。
人鱼的手臂纤细白皙,犹如质地细腻的玉石,摸上去的触感几乎能让任何人心旌摇曳。
但是在皇帝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年轻的医生却不敢有半点逾越的想法。
闪着银光的尖锐针头贴近人,将人鱼的皮肤戳下去一个浅浅的凹痕,医生找准角度,手下施力
“喀”。
一声细微的脆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针头折断了。
医生难以置信地用大拇指摸了摸人鱼刚才被针的那片皮肤浅浅的白痕被蹭掉,他的手臂完好无损。
怎么会这样
他皱皱眉头,从医疗器械箱中掏出另外一根更粗的针头,向着同一个位置刺了下去
“喀”。针头再一次折断在了人鱼的皮肤上。
这可真的是奇了怪了
医生不信邪地继续尝试,但是箱子中的针头无一幸存。
他能感受到皇帝陛下的视线在逐渐变冷,犹如锋利的刀刃般缓缓地切割着他的神经,他的额头上也溢出了细细的汗珠,顺着脸颊向下划去,虽然玻璃房内温度并不高,他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水打湿,却仍然紧张的浑身冒热气。
医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哆哆嗦嗦地将箱子的最下层拆开,从中掏出一个单只的针头,他惶恐地擦了擦头上的汗,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次一定”
这次他终于成功了。
那只针头终于顺利地穿透了人鱼的皮肤,猩红的鲜血缓缓地涌入针管。
医生缓缓地舒了口气,动作熟练迅速地完成了采血和接下来的伤口处理,然后捏着那管鲜血,逃也似地跌跌撞撞离开了人鱼的身边。
同时,他的心中充满了难解的疑问。
那只唯一成功的针头是他前几天无意间放入医疗箱底部的,是由高分子的精尖材料制成的特质针头,是专门用来采集大象鲸鱼这些皮肤极难穿透的动物的血样的人鱼的皮肤有那么坚韧吗
戈修虽然仍旧昏沉,但是却将医生刚才的一系列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他不着痕迹地挑挑眉,将对方狐疑的表情暗暗记下。
突然,一股奇妙的感觉从自己的鱼尾上传来。
戈修猛地从罗维特的怀中弹起,瞪大双眼看向自己的尾巴
蓝紫色的鳞片光滑而坚硬,但是此刻却似乎在迅速地变软,迅速地褪色成透明的薄膜,巨大的浅色鱼尾在地面上的水渍中无法抑制地拍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缩小,鱼尾的边缘向上半身的方向退去,鱼尾中间的缝隙向下凹陷。
整个过程极其迅速,几乎不过眨眼功夫。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形震慑到了
只见束缚于其上的透明薄膜干瘪下去,紧紧地贴在两条属于人类的纤细的腿上,肌肉骨骼的轮廓构造极其优美,仿佛用最精密的方程算法计算勾勒而出似的。
颜色是近乎莹润的雪白,仿佛将此刻的月光凝实而成似的,即使在暗夜都闪着白润的光,又好似山脊上的初雪般冰冷洁净,仿佛会在太阳升起的瞬间融化。
脚掌纤细,足弓优美,白到近乎透明的脚背上能够看到蜿蜒的青色血管。
淡粉的圆润脚趾微微蜷曲,透着股近乎情涩的纯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