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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有雀鸣响起,清脆悦耳。
拓跋蓉望了眼寺庙外扑腾飞起的一群鸟儿,知道时间不多了,旋即收回目光,看向独孤日天,沉吟道:“如果我跪在一座新坟前,即便是独自饮酒,也不会沉默。”
她想听故事。
独孤日天瞥了拓跋蓉一眼,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两年前,我遇见了一个人,这个人送给我一柄剑。他告诉我,如果我想要成为像他那样厉害的高手,便要好好磨砺一番。于是,我走出了东荒国,过天风、闯北沧、复又横跨中原去到燕国,走遍天下,抵达二品巅峰之境。”
拓跋蓉点了点头,“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很显然,她要听的这个故事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独孤日天喝了口酒,低眉下去,轻声道:
“武陵郡北面七十里有一座小城,名为丹河。两年前,我过路丹河城时,算是衣衫褴褛、穷困潦倒,说来惭愧,确实是被一文钱给难倒了。那个时候......我还没闯出什么江湖名声,没有人愿意赏我脸面,饿了两三天。”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哪怕潦倒到去天桥底下要饭,都没有去偷去抢,可见此人心志之坚毅。
拓跋蓉在心里对独孤日天高看了两眼。
独孤日天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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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人,脾气也怪,明明放下身段寻个活计,就能混个温饱,可每当我要向肚子低头的时候,脑海里总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你将会成为整座天下数一数二的剑修,怎能如此糟践自己?”
拓跋蓉翻了个白眼,“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
独孤日天会心一笑,“后来我也想过了,这不是糟践不糟践自己的问题,而是自己年轻,太在乎脸面,没本事偏偏还要去自欺欺人,为的就是那点儿可笑的尊严。两年前的我,那可是个妥妥的傻小子,哪里想得明白这个问题?”
拓跋蓉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填饱肚子的?”
独孤日天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变得平静,“我遇见了一位......很善良的姑娘。”
拓跋蓉恍然大悟,伸出一根大拇指,啧啧赞叹道:“有一副好皮囊就是好啊,吃喝不愁,你很有魄力,我欣赏你。”
独孤日天沉默着喝了口酒。
两年前,他为了守着仅剩的脸皮,不肯折腰屈膝,只好变成了个流浪乞儿,在丹河城的街道漫无目的游荡,正巧遇见了个抛绣球的新娘子。
这位新娘子,名唤季梦,家里是做丝绸生意的,在丹河城也算是富贵人家,按理说,以她的家世,前来说媒的人都得踏破门槛儿。
问题在于,这位姑娘的身段虽然婀娜,模样却生得极丑,半脸胎记,一旦露出真容,便会吓跑前来说媒的媒婆,直到二十三岁都是孤身一人。
眼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年纪越来越大,季梦的父亲只好发帖广招良才,希望能用季家的富贵换来个文武双全的好女婿,可惜啊,这天风国尚武成风,读书人不多,却都一身傲骨,宁死也是不屈,数月过去,整个季家竟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与笑柄。
季梦瞧见父亲频频使出昏招,一气之下便让丫鬟摆了个擂台,自个儿蒙着头纱拿着绣球往大街上丢,谁能接到,那就成了新郎官儿。
也不知独孤日天的运气太好还是太差,他瞧见人群熙攘,刚要走进去瞧个热闹,一个大红绣球便是当头砸下,本就几日没吃饭饿的前胸贴后背,这一下险些没给他砸死过去。
茫然起身后,顿时便怒不可遏,抓着绣球瞪着周旁笑容满面的百姓们,恼道——他娘的,谁干的,给老子站出来!
也不知是为啥,只要他拿着绣球往前走一步,人群便往后退一步,硬是将这个绣球当成了烫手的山芋。
哎,这城里头谁不知道季家的姑娘是个嫁不出去的丑姑娘,人们来这儿皆是为了凑热闹,谁敢真的接绣球啊,这会儿,倒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乞儿将绣球接了去,真是与那丑姑娘天作地和啊。
看热闹的人,从来不嫌事大。
独孤日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抬着手脚送入季府,府外守着的十余位护卫,嘴都笑歪了。
季老太爷瞧着新郎官儿竟然是个小乞儿,脸皮抽了抽,大袖一挥,愤慨离去,造孽啊,太造孽了。
季家小姐倒是没啥大反应,只是平静的吩咐丫鬟们,给新郎官儿洗漱一番换身衣裳。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直到被一群丫鬟丢入浴池,独孤日天才反应过来,暗道不好,这可得赶紧逃。
可他刚心中刚定下跑路的心思,便瞧见一群身姿妙曼的丫鬟们,一人端着一个盘子,送来整整一桌子的美酒佳肴,就摆在浴池上边,触手可及。
独孤日天口水直流三千尺,眼里冒着绿光,嗷嗷叫着冲上去,丫鬟们以为姑爷是要非礼她们,正要羞怯的欲拒还迎一番,没想到这位便宜姑爷一人一脚给她们全踹倒在地,也不动筷,伸手抓着菜肴狼吞虎咽起来,吃完了菜便抱着盘子使劲舔,活生生将精致的银盘啃出来好几排牙印。
这一幕,可太吓人了。
独孤日天吃饱之后,呼呼大睡起来。
丫鬟们放下心来,将独孤日天身上的泥垢洗刷干净,又为他换上了一身喜庆的大红袍。
然后,她们终于发现......这个姑爷,竟然长的这么好看,剑眉星目,面容清秀,气质儒雅,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良人。
季老太爷抽空瞧了眼焕然一新的新郎官儿,脸上顿时乐出了花,喜笑颜开起来——唯有这般俊逸良才,才配得上梦儿的绝世倾容啊。
季家小姐望着睡得正酣的独孤日天,目中泛起异彩连连。
不得不说,独孤日天这小子,生来就有一张好面皮,剑道资质又是极强,属于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人,他能活生生混成街边瞎晃悠的小乞儿,也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夜半三更,洞房花烛。
独孤日天从睡梦中悠悠醒来,伸了个懒腰,却忽然愣神。
他躺在软榻上,帷幔大红,烛光摇曳。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榻前还坐着一位头盖着红绸的姑娘。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独孤日天轻轻咳嗽一声,虚心不已,“姑娘,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世道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良善了,吃了人家的饭菜,人家不仅不找他要账,还给他送了个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