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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绑在树上那圈人在吱哇乱叫,嘴里不干净地在问候裴宿祖宗。

这个旮旯本来来的人就少,晚自习更显冷清,根本无人经过,大树靠近白色围栏,阴风阵阵。

四个人被捆在树上,怕丢人又不敢乱叫,被夜风吹得脸都僵了。

此时看见面前迎来一个少年,周身也没其他人,他们高兴极了,小声喊道:“朋友?朋友!”

何廖星足足在树前愣了半晌,迟疑地问:“是谁把你们绑在这儿的?”

一提到谁把他们绑这儿的,众人群情激愤。

“是裴宿那个孙子!”

“裴宿简直不是人!”

何廖星上下打量他们身上那圈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绳子,又想想裴宿平时弱不禁风模样,半信半疑道:“怎么可能,他哪有那本事?”

“怎么不可能!就是他!下手贼狠!一个人打我们四个,我们连还手余地都没有!”

“帅哥,”七班的吴潜腆着脸求道,“大家都是同一个学校的朋友,帮个忙?”

何廖星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来帮你的?我从来就没这么觉得过。”

吴潜:“???”

何廖星背着手在周围转了圈,随手捡了根枯树枝拿在手里,清了清嗓子:“裴宿是我兄弟,你们居然欺负他,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吴潜第一次尝到冤枉是什么滋味,他简直百口莫辩,脸都憋红了:“谁欺负谁?你长眼睛没有?跟你说了是他欺负我们!他就是个恶霸!”

这些人一再重申是裴宿打他们,难道裴宿真有这个战斗力?难道是何廖星一厢情愿以为裴宿弱?

何廖星有点犹疑,但此刻显然不是去纠结这个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这不巧了吗,他恶霸我校霸。”何廖星转悠着从树影中走出来,来到月光下,嘴边凝一抹笑,“你们遇上我俩,可惹上大.麻烦了。”

之前因为角度和光影昏暗问题,他们没人看见这个走过来少年长什么模样,此刻见他露了真容,一个个睁大眼睛:“何廖星?!”

是他们消息太不灵通了吗?何廖星不是月考逆袭,此刻不应该正安分守己夹着尾巴吗?

为什么他还能出现在这儿?

莫非……莫非一切全都是他和裴宿设计好的,就是为了设套等他们跳?

看着越逼越近的何廖星,吴潜脑子一片混乱:“你想干什么?”

何廖星拿树枝在手上轻敲,微微一笑,如同大尾巴狼:“交代吧,你们我见都没见过,跟裴宿肯定也无冤无仇,是谁指使你们?”

吴潜是条真汉子,绝不出卖自己心仪之人:“我不说!”

何廖星啧了声,逼近一步:“真不说?”

吴潜宁死不屈地偏过头。

其余被绑得血液循环不通而四肢僵硬的人哀求道:“老大,还是说吧,他们太狠了,打不过啊。”

他们也算是倒了血霉,原本吴潜跟他们说只是去解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优等生,可优等生是优等生,人家却一点都不弱,一只手就够打他们四个。

吹了半天冷风,好不容易等来个活人,原本以为可以等到救援,结果等来的是裴宿同伙。

——可见今天出门该看黄历。

吴潜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这要放古代就是个忠贞烈士,他牙关一咬,宛如铁桶,一副打死都不说半个字的模样。

下一瞬,一根剥了树皮的树枝晃晃悠悠从半空荡过来,悄无声息落到他脖颈,有规律地小幅度移动。

酥酥麻麻痒意霎时蔓延开来,不断在血液中跳动,鼓弄得他发痒,情不自禁狂笑。

吴潜转过头,死死盯着何廖星:“?哈哈哈哈哈你他妈??哈哈哈哈哈???”

他想跟何廖星拼了!但浑身动弹不得。

——魔性洗脑笑声持续半分钟后,吴潜痛不欲生地吼道:“我说我说!是李思思!”

何廖星从小旮旯出来后,没有回教室,而是去了阶梯教室旁边。

物理正经竞赛时间是三小时,但他们这是学校内部初筛,没那么严格,只考两个小时,从七点考到九点,晚自习刚好是九点结束。

何廖星在阶梯教室附近转悠了会儿,拿出手机做题来打发时间。

还没到九点,裴宿提前交卷出来了,出教室门时,他一眼看见坐在台阶上的何廖星。

可能是因为冷,他把外套拉链拉到最上,下巴掩进去,只露出秀挺鼻梁和一双猫似的眼睛在外面。

裴宿走过去:“你一直在这儿?”

何廖星抬眸看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讶异道:“你提前半小时交卷?”

他进去时,迟到十分钟,已经比别人少十分钟了,这会儿居然还提前交卷?

也就是说,他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就做完了?

裴宿并不觉得提前半小时算是提前交卷,他轻轻嗯了声。

也不知道何廖星单独在外待了多久,身上裹着层清凌凌寒气,他蹙了下眉,又问一遍:“你在这儿多久了?”

何廖星站起来,把手机放口袋里,蹦跶两下活动筋骨,不以为意道:“我不放心,怕又有人过来扰乱考场,所以在这儿一直守着。”

但幸好,没人再过来。

何廖星说完后,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笔用得顺手吗?”

少年身影融入这夜色中,脸被风吹得发白,但声音却柔和,仿佛在烈火里滚过一圈,温暖敞亮。

裴宿视线落在他脸颊,心下软成一片,他靠近他一步,替他挡去寒风:“很顺手,我很喜欢。”

何廖星笑了起来:“想着你会喜欢才买的。”

裴宿怕何廖星着凉:“我们先回宿舍吧。”

“不着急。”何廖星转头看向教室里,“再等等。”

裴宿知道他在等什么,何廖星想等李思思。

当时那个人跑过来找裴宿时,他就知道他在撒谎,这种技俩太拙劣了,不用脑子就能看穿。

但裴宿还是去了,因为对方既然会用这么拙劣技俩整他,看来对整他势在必得,有一就会有二,不如一次性解决干净。

他也想知道背后到底是谁。

知道是李思思后,他颇觉意外,因为他连她名字跟脸都没对上号,更别提结仇。

对方是个女omega,而且他出去前有跟老师交代过,这场小闹剧没对他产生实质上影响,对于他而言像小儿科似的把戏,所以他没打算去跟她计较。

裴宿挑了下眉:“你等她干什么?”

“跟她聊聊,好歹大家是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廖星正色道,“而且她欺负你,我要为你出头。”

裴宿:……

裴宿活这么大,还是头回有人如此真情实感地提出要保护他。

按理说他应该感动,但何廖星看他眼神带着怜爱,就像是在看自家崽崽一样。

裴宿于是陷入沉默。

何廖星把手插进口袋,摸出手机来看了眼时间,见还有会儿时间,开口问道:“刚才那些人没打你吧?”

裴宿像是在听什么魔幻发言似的:“……没。”

何廖星想起那几个人跟他说是裴宿欺负他们,有点迟疑地问:“那你欺负别人了吗?”

听见“欺负”二字,裴宿挑了下眉。

其实欺负这俩字本带着股难言暧.昧,一般不适用于成年人因矛盾而动手打架这种场合。

他想欺负的人只有一位。

裴宿声音轻缓:“你觉得呢?”

何廖星顿了顿,之前他还说过要听裴宿的话,那么他应该信任他,于是他坦诚地答:“我相信你。”

仿佛沁了蜜的水柔柔扩散进心头,涌动,叫嚣。

裴宿低声在心里说了一声,傻子。

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傻这么软的少年,赶过来帮他,因为不放心而守他考完试,最后帮他收尾,裴宿说什么他还信什么,毫无防备心。

裴宿动了下嘴唇,刚想把事实告诉他,忽然下课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何廖星转头就往阶梯教室张望,铃声响后,监考老师便敲了敲讲台,示意不许再动笔,然后开始收卷子。

哗啦哗啦声音响起,那是站起身来,拖动椅子发出的响声,学生们交完卷子后,一边交头接耳一边走出教室。

何廖星走近门口,一直等到监考老师收完卷子从教室里走出来,李思思也没出现。

教室里灯火通明,一片明亮,有几扇窗户没关紧,窗帘在风中拂动。

何廖星和裴宿走进教室,李思思坐在倒数第三排位置,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像块木头。

考试时自从裴宿进教室后,她慌得厉害,握笔的手出了满掌心汗。

做题时,那些题目在她眼前花白一片,仿佛戴上老花眼镜似的,那些平时易如反掌的题干读几遍她都不理解,脑子里全都是完了这俩字。

她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只听得见剧烈心跳,像是要从胸口中蹦出,又怕极了,怕裴宿做完卷子后就抄着椅子过来找她算账。

整场考试,她混混沌沌,卷子写得乱七八糟。

李思思原本是想影响裴宿考试,但没想到反过头来,影响到的人却只有她自己。

她知道何廖星跟裴宿要过来找她算账,她怕得连动弹都不敢。

仿佛所有胆子全都用在筹划那个拙劣把戏上了。

说到底,她是嫉妒心疯狂滋生下,第一次做这种事,她被恶魔蛊惑了,现在的她又恢复了普通人胆量。

教室里静悄悄,教学楼的灯一盏盏熄灭,放学铃声在校园回荡。

何廖星打破寂静,直白开口道:“我们都知道了。”

该来的总会来。

李思思心狠狠颤了下,哆嗦道:“求你,求你不要告诉老师。”

她最要面子,如果被老师和同学知道她设计陷害同学,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现在求来得及吗?”何廖星反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思思没吭声,手指紧紧抠着指甲盖,呼吸发紧。

真是奇怪,明明一个人时,她可以肆无忌惮发泄自己情绪,她觉得自己是苦主,但面对这俩人时,她蓦然抬不起头来。

像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蓦然摆到明面,让她觉得脸颊火辣辣。

“你不说我也知道。”何廖星站在离她几步远位置,语气平静,“你跟他都考物理,考试前闹这么出,分明是司马昭之心。”

李思思受不了,她蓦然抬起头来,咬牙道:“你都知道为什么要问?”

“看你敢做敢不敢当。”

对方语气明明毫无波澜,却像是根细针,扎在她最敏感那根神经上,她猛然站起来:“就是我做的怎么了!我就是嫉妒他!就是看不惯你们!我明明那么努力,为什么没人看见我?为什么所有人都只注意你们,凭什么?!”

“你们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虚伪,说什么请大家吃饭,不过是笼络人心,不过是为了炫耀!”

“大家都在同一个教室上课,都被同一群老师教,为什么要有分别?老师明明之前最喜欢我,可现在只喜欢你们!”

“你们就活该去,活该——”

她说了几遍都说不出接下来那恶毒的诅咒,反倒眼泪珠子扑簌落了满脸。

裴宿站在离她最远地方,一声不吭,眼神很淡,似乎早就料到如此,但一个不相干人的情绪跟他无关,他并不打算理会。

何廖星一脸错愕,没想到他和裴宿什么都没做就平白无故惹上一身怨恨。

过了会儿,他慢慢平静下来:“我们虚伪,惹人厌,那你就用下作肮脏手段对付我们?那这么算起来我们岂不是同一类人?你就不怕有第二个李思思也这么想你,站在你身后,同样准备对付你?”

按照惯常套路,这个场景,对方要么圣母地表示不介意,并跟她灌输心灵鸡汤,要么情绪激动跟她对骂,问她为什么,然后解释一大通。

但没想到何廖星不是以上任何一种。

而且顺着他的话想,李思思居然感到一丝后怕,她被噎了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顾小声啜泣。

何廖星摇了下头:“像我这种虚伪的人都看不起你。”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

何廖星转身拉着裴宿离开。

李思思哭得眼睛通红,脸上也濡湿一片,狼狈极了。

她在原地坐着,茫然又无措。

……她真的做错了吗?

何廖星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她脑子里反复播放,仿佛刀刻般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有巡查老师看见这边灯还亮着,过来敲门,问她为什么还不走。

李思思回过神来,呆滞地收拾书包,她脸哭花了,在书包里翻找了下,没找到纸。

她随手抹了下脸,吸了吸鼻子,低头快步离开。

但在经过何廖星刚才站的地方时,她愣了下。

——那张桌上,静静放了包纸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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