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不见了!
叶非晚在床榻旁守了一整夜,直到清晨时方才熬不住沉沉睡了一小会儿,未曾想,再醒来时,床上早已空无一人。
她匆忙转身跑了出去,双目红肿,虽姿态狼狈长发微乱,却也顾及不得了。
然周遭服侍的下人全都苍白着脸摇首,无人知晓叶长林的下落。
叶府上下,均数寻着。
叶非晚脚步飞快在偌大的叶府中奔走,爹拖着病躯,定然走不远。然脚步却在行至院落门口时顿住。
下瞬,她唤住了所有的下人。
“小姐……王妃?”有下人不解。
“你们先退下吧,”叶非晚笑了笑,“无需找了,我已知晓父亲在何处了。”
眼见着那些下人纷纷离去,叶非晚方才走向门口,却在途径院落中一株腊梅时顿住,而后折了几枝梅花,乘了马车朝着城南而去。
娘的墓,便在此处。
爹找了风水先生,卜了卦,花了好多银两,买下了此处。
这里依山傍水,春夏秋冬俱有美景,这里的地底下,埋着她的娘亲。
而此刻,坟墓前,一个人影虚弱立于那处,手中拿着一个珠钗,似在追忆着什么。
是叶长林。
叶非晚走上前去,将手中腊梅递上前去,而后安静站在他的身侧。
她记得爹曾提及过,娘生平最爱梅与兰了。
昨夜,未能前来祭拜娘亲,爹心中定是悔的,所以,今晨才会一早便来此处。
她始终陪在爹的身侧,望着爹以袖口擦拭着娘亲的墓碑,望着他徐徐蹲下,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直到最后再静默不语。
叶非晚终于作声,声音喑哑:“爹。”
“……”可回应她的,不过一片死寂。
叶非晚目光徐徐落在那坟墓之上,对娘亲,她最深的印象便是爹房中的那副画,娘很好看。
“爹,您这般下去,娘定会担心了。”她低低道着。
这一次,叶长林终于动了动,他吃力直起身子,脸色蜡黄望着坟墓:“夫人,为夫的马上便能去找你了……”
他的声音,格外嘶哑,似从喉咙深处挤出一般。
叶非晚别过头去,掩去微红的眼眶。
一片死寂,不知究竟持续了多久。
“非晚……”叶长林陡然作声,呼吸都随之加重了许多。
“爹?”
“往后,将我同你娘葬在一处吧,你娘生前,我们便说好的,她的坟墓旁,自有我的位子……”
“……”叶非晚静默了下来,鼻子一酸。
“非晚?”叶长林扭头,声音严肃了几分。
叶非晚最终颔首:“……好,爹,我答应您。”
叶长林满意了,连连颔首,再未多说什么。
寒风阵阵而过,周遭一片冬景,唯有几株梅枝,散发着阵阵暗香。
叶非晚望着叶长林越发弯下来的腰身,终忍不住上前:“爹,今日天色甚寒,改日我再陪您一同来祭拜娘亲可好?”
“……”长久静默后,叶长林微微摇首,“不用了。”
说到此处,他竟低低笑了一声:“非晚,爹的身子,爹自己清楚着呢,如今尚能勉强动一动,怕是过不了几日……”
过不了几日会如何,叶长林没说。
可叶非晚心中却是清楚的。
她偏首,再不敢看爹的身影。
这一日,爹在娘的坟墓前待了好久,叶非晚始终自一旁静静候着。
直至天色渐晚,叶长林方才动身离去,若非叶非晚搀着,他早已跌倒。
马车仍在一旁候着。
回到叶府时,天色已带了几分暗沉。
叶非晚搀着爹回房歇着,而后便一人亲自去了一旁煎药。
大夫说,而今已近行将就木,喝些药吊着这口气吧。
不知多久,药已煎好,叶非晚端着微烫的药碗回到房中:“爹,喝药了。”
“……”可回应她的,唯有静默。
叶非晚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颤,许久方才上前,待察觉到爹细微的呼吸,方才松了一口气。
爹又昏睡过去了。
从昨日到今日,他不知已昏睡过多少次。
而在未来三五日里,叶长林便一直这般,昏睡、醒来,昏睡、醒来,一日之内,只清醒两个时辰。
叶非晚日日提心吊胆,她怕爹有一日会再醒不过来,可更不敢惊扰。
“非晚……”病榻上,叶长林的声音低低响起。
叶非晚猛地上前,而今,她不愿浪费与爹相处的任一时刻。
“这几日,封卿那小子还在忙啊……”叶长林勉强撑着眼皮,喘了一口气。
叶非晚手指一颤,却仍旧勉强笑了出来:“爹,今日朝堂上的局势,恐怕有变,他正忙着呢,您也知道,如今不能有丝毫差池……”
“……也是,”叶长林低低叹息一声,“这样也好。”
“……嗯。”叶非晚低应。
“非晚啊……”叶长林忽而又唤她的名字,声音似是不忍。
“爹,女儿在这儿呢。”叶非晚吃力笑着。
“唉……”叶长林低低叹息一声,“你兄羡渔虽看起来随意了些,却也识大体,往后即便没了叶家,也能安定此生。爹此前将他差去江南,生病之事,便不要告诉他了……”
“爹?”叶非晚心中一惊,原来……爹打算瞒着所有人吗?
“免得他再徒生忧虑了,”叶长林笑了笑,“原本打算连你也瞒着呢,未曾想……当初,那个任性的非晚丫头,如今终于坚强起来了……”他低低道着。
坚强。
叶非晚听闻刺眼,泪水险些落下。
却并未落泪,因为爹说,她坚强。
“非晚,可曾记住我的话?”叶长林再次开口,语气严肃。
“女儿记住了。”
“甚好,甚好,”叶长林连连颔首,下瞬声音陡然一颤,“只是……非晚丫头啊,苦了你了……”
叶非晚努力睁大眼睛,用力摇头:“爹,我不苦。”
“把管家叫来吧,爹有些事要同他嘱咐。”张管家,从爹发迹时,便跟在爹左右的。
叶非晚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管家进了內寝。
叶非晚神色茫然,行走于叶府长廊之中,四周有寒风灌入,她却恍然未觉。
“王妃,您没事吧?”一旁,有下人担忧上前。
叶非晚只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她低语,声音疲惫。
待到长廊唯余她一人,她方才哽咽出声。
爹说,她坚强,所以能承受这些。
其实……封卿也是这般想吧,因为嚣张惯了,所以不被允许流露脆弱。
叶非晚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蓦然抬首,似是想到什么,起身飞快朝着门口跑去。
“王妃,您没事吧?”门口,有人低呼,很熟悉。
叶非晚脚步一滞,僵硬站在原处,望着不远处的人影。
高风。
“您……怎么……”
“你们王爷呢?”叶非晚打断了他,沉静开口。
“王爷未曾回府,他要我禀告王妃,他有事要忙……”
“他在何处?”叶非晚声音蓦然紧绷。
“王妃……”
“是不是曲妃唤他入宫?”叶非晚径自道出自己的怀疑,声声凌厉。
“……”这一次,高风垂眸,静默下来。
叶非晚了然。
原来……果真这般……
她转身,声音疲惫:“高护卫回王府吧,叶府庙小,容不下你。”
话落,她已走入府中,关上府门。
封卿……在陪着曲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