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以为设立大汉军官学院极为不妥。在周王室东迁洛邑以前,典籍版牍为周王室所独有,仅供周室子弟学习,国人难以触及,使得国人除了在厉王时期暴动过以外,都是顺从周王统治。”
“可在周王室东迁洛邑以后,天子地位下滑,王室府库亏空,使得王室官吏纷纷出走诸侯国谋求生路,周王室典籍版牍由此下移至诸侯子弟和卿大夫子弟,天下诸侯由此不尊周王室,卿大夫由此不尊诸侯。”
“再之后,孔丘等人将王室典籍版牍传于民间,形成诸子百家争鸣之局面,百家士子为谋求名利纷纷入庙堂游说诸侯,使得天下成为战国大争之世。”
“若是设立军官学院,臣恐会使得兵法韬略流传于民间,使得天下人人都懂得排兵布阵。如此若是有流寇兴兵作乱,官军的平叛难度将会加大,长久则会动摇国本啊!”典客冯敬闻言连忙劝道。
“陛下,典客所言极是,我大汉需要借鉴周室衰亡之因,以规避祸患。”御史大夫申屠嘉附声道。
“陛下,臣以为我大汉如今已有万国来朝、四夷臣服之气象,不能再对外频繁征战,当止刀戈,而修文德,以粉饰太平气象。”少府丞陶青恭声道。
在听了刘襄的军官学院构想以后,朝堂上的百官立马被惊住了,用各种理由反对着刘襄的军官学院开设。
大汉目前的军官来源大致可分为二类:第一类就是寻常百姓出身,发于卒伍,依靠在战场杀敌的军功而发迹,如黄瑜、任旭和苏意等军官,不过此类多数军官因为背景、文化水平等诸多原因,只能跻身于低层和中层军官。
另一类来源就是贵胄子弟,什么将门之后,皇亲国戚,官宦子弟等都可以归于这类。他们在起跑线上就比第一类人领先了一大截,营养好、读过的书多、见识远、人脉广、战场经验丰富等。
虽说也是从底层士兵干起,但在贵胄子弟雄厚的先天条件之下,获取军功的速度比第一类人快多了,多位于中层与高层军官,如周亚夫、韩颓当和灌何等。
若是开设了军校肯定要像太学、郡国官学一样有教无类,这在一定程度上危及了军功集团和官宦集团的利益,大量的平民军官会抢夺将门之后和官宦子弟的机遇,使得他们跻身公卿之位的难度大大提高。
看着众人的反应,刘襄心中十分不悦,为了保证大汉武德充沛,刘襄并未如文景二帝一般大力打压军功贵族集团,而是选择让其成为大汉社稷的支柱之一。
可未曾想到这帮军功二代子弟为了一己私利竟然和别的朝臣一起联合起来反对自己的军官学院。
刘襄此刻觉得自己对这帮臣子是不是有点仁善了,是不是应该学一学景帝武帝的独断专行。
大汉虽说是皇帝与三公坐而论道,对于三公九卿的意见比较尊重,可大汉终究是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只要皇帝足够强势和掌握实权,大臣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当初汉景帝想要废黜太子刘荣,遭到丞相条侯周亚夫与太子太傅魏其侯窦婴两位朝堂最显贵臣子的反对,可丝毫没有动摇景帝废太子的决心,终究是废了刘荣,立了刘彘。
反倒是周亚夫和窦婴两人因此死于非命,都未能安享晚年。
刘襄如今在大汉的威望远远超过当年的景武二帝,完全可以如景帝武帝一般独断乾坤。
不过刘襄想了想后世的史书记载,还是不愿背上薄情寡恩的名声,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完美帝王。
刘襄看向下方装聋哑人的许文,示意许文起身与群臣论战。
许文感受到刘襄的注视以后,稍加思索,无奈起身替刘襄反驳群臣。
“尔等一派胡言,所言可笑至极!”许文怒斥道。
反驳刘襄的大臣闻言纷纷侧目而视,但碍于许文身份,除了申屠嘉外都不敢反驳。
“左丞相如此狂妄,老夫倒想听听左丞相有何高谈阔论。”申屠嘉冷声问道。
“御史大夫与典客以为周室之亡在于典籍版牍流于民间、私学兴起所致,恕在下不能苟同。”
“前秦焚烧六国之史书、禁百家之言、收民间之书、典籍版牍皆藏于秦宫之中,以此维护秦王朝之统治,达秦皇传二世、三世乃至万世之愿。”
“可其结果呢?陈胜一介瓮牖绳枢之子,于大泽乡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秦仅传了三世之君,便亡之,远不及周室于洛邑之日久。本欲鉴前朝之过,反轰然倒塌,何等讽刺!”
“由此可观之,典籍文化下移民间,民众是否识文断字并不能决定一个王朝是否灭亡!周之亡、秦之亡皆因其失德,使得民心背之。”
“我大汉以孝治天下,历任天子都被天下百姓所称赞,百姓丰衣足食,生活殷实,百姓焉能用自身所学反我大汉?”许文缓缓说道。
申屠嘉听了许文之言,不知如何反驳,默默退回自己的席位跪坐。
“依少府丞所言,我大汉如今应当止刀戈,修文德,不易设军校而增刀戈,此为太平气象。”
“我大汉建国之初、匈奴、诸羌、卫满朝鲜、南越哪一个不是对我大汉虎视眈眈,如同吸血虫一般掠我大汉钱财子民。”
“自我诸夏崛于大河,就未曾停止过与四方戎狄蛮夷的战争,或其攻伐我诸夏,或我诸夏攻伐其,唯有用铁与血方能为我诸夏子民唤来大治之世。”
“今日四夷臣服之盛世局面乃是用我大汉将士的鲜血换来的,如今少府丞希望修刀戈,与四夷和睦相处,便是对阵亡将士的背叛!”
“本公以为少府丞应该去武庙、去英雄陵园、去边郡看看,再谈什么是太平气象吧!”许文转头继续怼着陶青。
陶青是汉初开国功臣陶舍之子,通过殿试进入的大汉政坛,如今担任少府丞,负责辅佐少府卿刘舍处理少府事务。
“回禀陛下,臣以为左丞相所言极是,其所言寒了我大汉将士之心,否定了诸夏先贤的功绩,其已然不适合在担任少府丞。”刘舍听了许文的话,连忙附声道。
刘舍从不质疑刘襄的命令,靠着对刘襄的绝对忠诚才稳居九卿之首多年。
眼下自己的副手为了私利,反驳刘襄的话,还被左丞相许文扣上了一顶大帽子,着实吓坏了刘舍,连忙出来摆脱两人的关系。
“陶青。”刘襄沉声道。
“臣在。”陶青战战兢兢地应道。
“我大汉以孝治天下,汝父也是武将出身,多有功勋。汝不尊父为一罪;否定阵亡将士功劳,为二罪。”
“朕念汝多有苦功,又是开封侯独子,不加死罪,夺汝彻侯爵位,贬为驷车庶长,罚汝去往朔方郡打扫英雄陵园与武庙,汝可愿意?”刘襄沉声问道。
“谨遵陛下圣喻。”陶青面如死灰的跪地恭声道。
大汉儿郎无人不想封侯,对于陶青而言夺了他的彻侯爵位,比杀了他还难受。
陶青成为了刘襄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用对陶青的处罚来镇住不支持办军校的朝臣。
“诸卿以为左丞相方才所言是否有道理?还有人认为设立军官学院不妥否?”刘襄缓缓问道。
“陛下高瞻远瞩,兴办军官学院定能使得我大汉更加强盛,臣以为当兴军校。”右丞相张苍恭声道。
“臣等谨遵陛下圣喻!”群臣恭声道。
有了陶青的严惩在前,再也无人反对设立军官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