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城的离去,李慕并不意外,老安寨对他来说也许再无留恋。
两天后,魏衍的腿肿已经下去,可以下床走动。李慕每天过来给他换一次药,他已经按捺不住,想出去玩。但魏循不允许他乱跑,说明天就安排车,动身回家。
听到他们要回家的消息,不舍的不止魏衍。
李慕在给他换药,听到他抱怨:“唉,我这个倒霉催的,好不容易让他答应留两天,结果都躺在床上了。”
除了爬了个山,找了趟蜂蜜,其他再无收获。他本来想在山上露个营,如今看来是没戏了。
“早点回家多好,你阿妈该担心了。”李慕轻声说道,手上的动作放缓。透过窗户,她看到魏循在打电话。大约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认真专注,眉头微微敛起。
“我还没玩够呢,这个不通人情的资本家。”
李慕觉得魏衍说出来的话像个小孩子,语气里带着跟家长要不到玩具的不甘心。她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把视线从窗户外收回,加快动作为他换好药。
“这个药,你记得回去后敷一个星期,不要偷懒。”她把药瓶留下,与魏衍道了再见。
从房间出来,张致远的阿妈招呼她,“小慕,先别回去了,晚饭留在嫂子家吃。”
离别前的最后一顿晚饭,操心的阿妈总是准备得很丰盛。李慕摇摇头,笑着拒绝:“不了,我回家吃。”
张致远的阿妈并不是客气,“你一个人,自己做多麻烦,跟嫂子你还客气什么。”
李慕还是摇摇头,正要走时,张致远带着十几个年轻的男女从外面回来。他们搬酒的搬酒,提菜的提菜,热热闹闹的瞬间挤满了院子。他们热情的与张致远阿妈打招呼,张致远阿妈忙去招待客人。
“小慕。”阿筝也在,看到李慕欢欢喜喜地跑来。
张致远跟在后面,笑着对李慕说:“正要去找你呢,大家许久没有聚在一起,一起吃个晚饭吧。”
来的人都是张致远的同学朋友,大多都是李慕阿妈的学生。他们有的是从别的寨子专程来看张致远,彼此已经多年未见。
李慕看到正在打电话的魏循放下手机,礼貌地与跟他说话的人打招呼,她没了推辞的理由,被熟悉的女孩拉去洗菜。
一场小规模的告别宴就这么拉开序幕。
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大萝也被拉来。小院里围得满满当当,摆开五六张桌子。女孩们在洗菜择菜,男孩们就干一些剁肉搬东西的力气活,掌厨的是张致远的阿妈和大伯母,众人齐力为晚饭忙碌着。
魏衍想帮忙,被张致远的阿妈拦住,“哎哟,小魏先生你就不要动了,去屋里歇着吧,脚刚好呢。”
张致远和魏循临时有公事处理没空搭理他,只有李慕他还算熟悉,又差不多年纪。他拿着小板凳坐在李慕身边,看她用小刀刮树皮好奇地问:“你刮树皮做什么呀?”
李慕回答:“做菜呀。”
魏衍惊讶道:“这也能做菜?”
“对呀,把这个刮得碎碎的,再把猪肉剁碎,和在一起弄成丸子,煮出来很好吃的。”
魏衍涨了见识,“还能这样吃的?”
大萝掩着嘴笑,“当然了,待会儿小魏先生可以多吃一点。”
阿筝乖乖地坐在那里,突然插进来说:“真笨。”
刚说完就被大萝扯了扯胳膊,示意她不要乱说话。阿筝撇撇嘴,扭头去跟小狗玩。大萝小声对魏衍说:“您别介意,阿筝这里跟我们不太一样。”
她指了指脑袋,魏衍便明了。
“真可怜。”他怜悯道,长得这么好看,却是个傻子。
李慕觉得阿筝并不可怜,她领着小狗走来走去,笑得明媚灿烂,她只是比普通人更容易开心。魏衍的反应与大多数人无异,这也是她多年来的疑惑,他们为什么总要用这种怜悯的眼光看待阿筝。
那时的李慕不知道,在某一种层面上,许多人看她也如看阿筝一般异类。
热腾腾的饭终于赶在夕阳要落山前上桌。
大家分桌落座,李慕正好坐在魏循身边。也不是正式场合,大家都很随意,李慕默默吃饭,很少与人说话。倒是魏衍听不懂他们说话,总是问李慕他们在说什么,她就拣重要的翻译给他听。
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要喝酒,饭吃到一半,人群中几个小伙子对着女孩们唱起歌,姑娘们大方回应,你来我往气氛热烈起来。
“他们在干吗呀?”
魏衍看到一个年轻黝黑长相朴实的小伙子眼神热切地看着大萝,大萝坐在姐妹中间有些羞怯,转过脸躲避着炽热的目光。
李慕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他们在唱情歌。”
那个小伙子对大萝一见钟情,借由歌声表达自己的心意。众人起哄,以他们为主角对起山歌。
情意都在歌声里,魏衍哪怕听不懂也感到有趣,“你们这里的人可比我们直接多了。”
喜欢就直接表达,这在魏衍看来不是常见的事情。都市年轻男女,喜欢在暧昧中试探,那层要破不破的窗户纸往往比恋爱还要让人投入。
夜幕拉开,情歌还在继续。魏循站起来,李慕看到他一言不发地往屋后走,高大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寂寥。
李慕犹豫了一会儿,也站起来。
张致远家屋后是一片小树林。
灯光在这里隐去,只有清冷的月色洒下来,李慕见他靠在墙壁上,不知在想什么。
李慕的脚步很轻,他好像没有发现她,她轻轻唤了一声:“魏先生。”
他身子一顿,转过头来朝她笑道:“你怎么来了。”
他不开心,尽管他如平常一样笑着。
“我看您刚才喝了不少酒,是不是不舒服?”有人向他敬酒,他都不拒绝,一来二去喝了不少。
“没事,我酒量很好,只是有点头晕出来透透气。”
他语气也没有异样,但李慕就是敏感地感觉到他不开心,尽管知道有些唐突,她还是开口问了:“您是不是不开心?”
她知道他明天就要离开,从此再无见面的机会。
魏循大概是真有些醉了,他的笑容变得落寞,回答:“有点吧。”
李慕说:“这里有条小路,我带您走走散散心吧。”
她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魏循跟着她,走在林间的小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走到高处的一个平台,他们停下脚步望去,夜里的老安寨过分安静,只有寥寥的灯光和远处巍峨的山峰。
“李慕姑娘,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会害怕失去她选择远远地看着什么也不说吗?”
李慕抬起头看到他有些忧伤的侧脸。
“我告诉他,他会因此受到伤害吗?”她问。
“应该不会,只是最后你们可能连朋友也做不成。”
“这样啊,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选择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吧。他不喜欢我,我就放弃,把他忘掉,应该不会想和他做朋友。”
“如果能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他笑了一下,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觉得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李慕听出他的意思,问道:“简单点不好吗?”
魏循心头一颤,“简单点是很好。”
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连简单都被赋予了复杂的含义。
李慕并没能宽慰他的忧愁。
从高处下来,两人又沉默着往回走。她的脚步沉重,不知为什么再也轻松不起来。
他为什么不开心呢?这比他离开还要让她难过。
“魏先生。”她突然从后面叫住他。
魏循回头,看她抿着嘴,有些紧张的模样。
“我阿爸告诉我,活着就尽量不让自己后悔,责任之外,情法之中,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伤害别人的事情,想做就去做。”
这话并没有起到安慰他的作用。事实上这世上大多安慰的话就如同隔靴搔痒,人如果能听进去,又怎会难过。
这世上大多的烦恼都来源于,你明明知道该放手却偏偏执着,明明知道前路是错偏偏不回头,这是人根植于心底的执念,那么多明明指向光明,你却依然选择那个会到达黑暗的偏偏。
魏循是因为李慕的认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烦忧,因为他觉得他再不开心一点,她好像会比他还不开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次他的笑容明朗了一些,李慕的心不再那么闷,也露出一个微笑。
张致远的家就在前面,两人没有再说话,但脚步都轻松了一些。快走到时,魏循停下脚步,李慕跟着他脚步一顿。
房屋背后,偏僻的角落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忘情的拥抱在一起。魏循和李慕站在高处,看不清他们的脸,前路被挡住,这情况着实有些尴尬。
好在他们很快发现有人,匆匆跑了。
撞破这样的事,他们都有些不自在。魏循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下坡,李慕心思飘散脚下一滑,身体往前冲撞到魏循的背上。
魏循闷哼一声,她着急往后退,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家里有事请假一天,提前祝小天使们粽子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