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网络上大多数声音是连着仲芳菲和仲钦一块儿骂,近年来仲钦名声转好,网友们便主要逮着仲芳菲骂。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本该承担最多骂名的父亲却仿佛隐身了。
季舒远甚至搜不到那位父亲的名字。
如果真要说谁罪该万死,那么必定是这位失职且隐身的父亲。
……也不知道仲钦对他的父亲是什么看法。
季舒远回想自己看过的采访,仲钦好像从来没在公开场合提过自己的父亲。
好像他生来只有妈妈。
甚至就连演戏,仲钦的角色也要么没有父亲,要么父母都没有,要么那个角色根本没有亲情线。
他可能是缺失这一部分情感,所以完全没办法演。
毕竟这是个体验派的天才。
由于仲钦这病持续得有点久,中途不仅冯琴和崔正谦打电话来过问过,就连仲芳菲今天中午也借着冯琴的手机给仲钦打了个电话。
其实她以前没这么细心地关注仲钦的身体,只有他得了大病时才会带他去医院,小病就让他自己痊愈。
她一直说男孩儿抗造,生点小病没事,还能锻炼抵抗力。
仲钦到现在也不明白她究竟是被网上那些庸医忽悠了,还是真的压根儿不在意他死活。
后来仲钦签了星朗,一年到头也不会跟她联系一次,她又忽然变成个十分慈爱的母亲了,偶尔在网上看到粉丝说他手指磨破了点儿皮,她都会急哄哄地去找冯琴闹。
仲钦觉得这大概就是距离产生美吧。
这次的电话在他意料之中,因为上次见面吃饭可能给了她两人之间已经和好的错觉,所以她才会特意把电话打到这儿来。
……不对,应该说上次的见面给了所有人错觉,所以冯琴才没阻止她。
只有仲钦心里明白,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好了。
正因为他们是血缘上最亲近的人,所以期望至高,伤害至深,不可能再和好了。
接完这个电话,仲钦表面上没有任何异常,下午的拍摄也没受到影响。
直到梁成说可以下班,他和季舒远一块儿回到酒店,才觉察出一点疲累。
两人先后洗了澡,一看时间,竟还不到四点。
仲钦在病中不太爱说话。
那张又惹人爱又惹人嫌的嘴终于安静下来,便显得他格外乖巧。
季舒远盯着他吃了药,见他整个人恹恹的犯困,便让他先睡一会儿。
“您不睡吗?”仲钦捏着被子问。
“我不困。”季舒远说,“现在睡了,晚上睡不着。”
仲钦知道他晚上睡不着只能干忍,肯定难受,便没勉强他。
季舒远给他盖好被子,又关了灯,抱着电脑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看剧本。
仲钦时不时想看看他在不在,最后被自己扭扭捏捏的动作搅得十分烦躁,强迫一般地紧闭着眼睛,下定决心不论有多么渴望都不睁眼。
可他睡不着。
又累又困,但就是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觉得委屈得不行,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觉得心酸。
他把这些归结于生病时的矫情,决定对自己宽容一点,于是探出手在旁边枕头上拍了拍。
听见动静,季舒远抬头看向他。
“季老师……”仲钦低声道,“我想让您陪我……”
季舒远微微一愣:“我是怕屏幕光打扰你……算了。”
他起身放下电脑,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
“不会打扰我。”仲钦说,“您可以躺在床上看。”
“没事,不看了。”季舒远轻轻抱住他,“睡吧。”
仲钦扯着他的袖子:“您是在背下一场戏的台词吗?真的不会打扰我……”
“随便看看,打发时间。”季舒远拍拍他的背,“放心,台词我早就倒背如流了。”
仲钦点点头:“那您抱紧我。”
季舒远于是收紧手臂。
仲钦感觉到自己紧贴着他的胸膛,蓦然从某个地方涌出一股冲动,唤道:“季老师……”
“嗯?”季舒远垂首。
仲钦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的,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想说什么?”
仲钦摇头:“……不知道……就是想叫您。”
季舒远半晌没说话。
仲钦将脸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在呢。”季舒远揉揉他的头发。
仲钦好像终于觉得安心了些,很快沉沉睡过去。
到傍晚时迷迷糊糊将醒未醒,他伸手一摸,发现身边没人,瞬时心口一空,惊得直接坐了起来。
“……季老师?”仲钦慌张地喊,“季舒远?……哥哥……你在哪儿?”
他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光着脚游魂似的满屋子乱晃。
室内一片漆黑,空空荡荡的,没有丝毫回声。
仲钦喉咙发涩,踉踉跄跄摸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窗外是个小花园,只有稀稀拉拉几盏昏黄的路灯。
一个人影也没有。
仲钦恐惧地发起抖来。
他好像忘了这世上还有手机这种东西,一个劲儿地往窗边贴,然后颤抖地伸手推开窗户,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朝外面看。
这栋建筑外围专门砌了安置空调外机的搁板,就在窗户以下一米左右的地方,宽度六十公分的样子,人翻下去能轻易站在上面。
但那里没有任何防护。
这里是三十二楼。
仲钦呆呆睁着眼,泪水无声无息地滚下来。
迟疑许久,他抬腿挂上了窗边护栏。
季舒远推门进来时,仲钦已经有大半身子悬在了外面。
手里东西哐当一声全掉在了地上,季舒远瞳孔骤缩,心脏与呼吸全都停拍——
他这辈子没那么快过。
空中只留下一阵恐慌的风,门才刚撞到墙上,仲钦已经被季舒远用力拽了下来。
两个人滚落在地毯上,季舒远紧紧箍着怀里的人,很长时间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随后他的神志被仲钦低低的哭音唤了回来。
“卷卷……卷卷……”季舒远不停亲吻他的头发,“哥哥命都要被你吓没了……”
“你不在……”仲钦一只手攥紧他的衣服,另一只手拼命在地毯上磨蹭,“好烫、好烫……”
“什么好烫?”季舒远捧起他的脸,“跟哥哥说,什么好烫?”
“梦里烫……”仲钦哭得喘不过气,满脸没一块儿干燥的皮肤,“你不在,我会做噩梦……你答应过我的……你为什么不在?”
“你发烧了,我出去买点药……”季舒远一边解释一边把人扶到床上,看见他哭得厉害,心脏都仿佛皱成了一团,“下次不这样,我给你道歉,好不好?别哭……”
“我不要你了。”
季舒远呼吸一滞。
仲钦拼命摇头推他:“你说话不算话,我不要你了……”
季舒远沉默而强硬地将人紧紧禁锢在怀里。
仲钦挣不动,只好抬眼,用满是水光的眸子控诉他:“……你怎么能不在呢?明明我睡觉之前还问过你,你说了你在的……你怎么能不在呢?”
“没有下次了。”季舒远用下巴抵着他发顶,到这会儿才总算能完整地舒口气出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不会再有下次。”
他从来没想过仲钦的毛病会严重成这样。
即便田杰有意无意地提醒过他几次,说仲钦睡觉的时候身边务必不能离人,但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一是他觉得仲钦睡觉的时候他绝不可能不在身边。
二是,仲钦在他面前从一开始就没有表现出太强烈的不良反应。
明明他一直睡得很好,很乖,睡着了从不乱动。
只有一次中途醒来,也只是让他去窗边看看,之后很快就又睡着了。
为什么会这样?
季舒远想起先前那个画面,心有余悸地将怀里人抱得更紧。
仲钦在他擂鼓般激烈的心跳声中缓缓平复下来。
季舒远好像真被吓坏了,过了这么久,心跳依然保持着不正常的速度。
这么冷的天,他满头都是汗,体温也高得骇人。
要不是能感受到对方抵在自己额头上的肌肤更凉一点,仲钦就要怀疑发烧的人其实是他了。
“季……”仲钦张了张嘴,低低道,“对不起。”
季舒远没应声。
“对不起……刚刚说的都是胡话。”仲钦扯了扯他的袖子,“是我没提前告诉您……您不用自责。”
季舒远依旧没说话。
仲钦叹了口气:“没想到会在您生日这天搞这么一出……本来我还想好好给您过个生日的……”
季舒远忽然一言不发地把他抱了起来。
仲钦下意识盘住他的腰,双手紧张地抱着他的肩:“干、干什么?”
“去吃药。”
仲钦想挣扎:“……我自己能走。”
“我不能。”季舒远摁住他。
“……嗯?”
“我怕死,想起来就腿软。”季舒远冷着脸说,“不抱着你走不动路。”
“……这是什么说法?”
“两个人站得稳,太轻就飞了。”季舒远凉凉看他一眼,“三十二楼,飞下去只用四秒。”
仲钦闭上嘴。
季舒远抱着他走到门口,关上门,然后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药盒。
在他弯腰的时候,仲钦感觉自己脊背都要挨着地面了,惶恐地使出全身力气抱他。
季舒远一手拆开药盒,然后把他放在柜子上,按照医嘱将要吃的药取出来放在他手心里。
“退烧药吗?”仲钦接过季舒远递过来的水杯,两条腿放松地垂了下来。
还没彻底落下去,脚踝被人抓住。
季舒远:“盘着。”
“……”仲钦讨好地笑笑,“一直这样很累的。”
“嗯。”季舒远说,“盘着。”
仲钦瘪嘴:“您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病号呢?”
“我也是病号。”季舒远拽着他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心律不齐。”
“……”
“盘着。”季舒远再次重复了一遍,又抬抬下巴,“吃药。”
仲钦只好将腿松垮垮地搭在他腰部,看了看掌心的几颗药,仰头喂进嘴里,然后喝水顺下去。
这水明显是之前就晾在那儿的,现在温度正好。
季舒远看着他把药咽下去,才说:“如果晚上还没退烧,我就带你去医院。”
“不想去医院……”仲钦皱眉,“我肯定能好。”
“你说了不算。”
季舒远把他放回床上,凝视他片刻,还是没忍住吻了吻他的唇:“休息一会儿……我不会再离开。”
“……我睡不着了……不是害怕,就是睡久了不困。”仲钦看着他,“我想跟您聊聊天,行吗?”
“嗯。”季舒远在他身边坐下,“想聊什么?”
仲钦欲言又止片刻,嗫嚅道:“您……不想问我什么吗?”
“不想说就不说。”
仲钦松了口气。
季舒远看他一眼,没出声。
“其实我给您准备了生日礼物。”仲钦跪坐起来去摸手机,“本来应该我亲自过去取回来送给您的,没想到一生病就犯懒……所以我让毛毛去取了……估计他……”
正说着,仲钦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您瞧,”他朝季舒远摆摆手,“说曹操曹操到。”
毛启瑞打电话时已经在楼下,没多久就走到了门口。
季舒远过去开门,跟毛启瑞道了谢,然后把东西拿了回来。
是个巴掌大的快递盒。
仲钦激动地跳下床:“我来拆。”
季舒远将盒子扔给他。
“您先别看。”
仲钦转身背对他,鼓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身,捧着一个白色的盒子走到季舒远面前。
“是什么?”季舒远接过盒子,拿在手中转了转。
仲钦满脸期待地盯着他:“拆开看看。”
季舒远垂头观察这只盒子。
看起来很简单,盒子表面没有任何logo,只用红色丝带绑着一个蝴蝶结,应该不是什么大牌的东西。
再仔细看看,这丝带上有几处很深的折痕,盒子棱角的地方却完全没有痕迹,说明这个丝带原本是被单独寄过来,而蝴蝶结是仲钦刚刚才绑好的。
季舒远扯散蝴蝶结,在仲钦专注的目光下打开了纸盒。
里面躺着一条款式简单但别致的男士项链。
季舒远抬眸看向他。
“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送什么……”仲钦解释道,“后来突然想起我以前看过您参加活动的视频,您就算是走红毯都很少佩戴饰品,我觉得有点可惜,就……”
季舒远很会抓重点:“你以前还会看我参加活动的视频?”
“啊……”仲钦舔了舔唇,“看帅哥,不行吗?”
“除了我还看别人吗?”
“看……”仲钦揣摩着他的脸色,心想今天是他生日,该糊弄就糊弄,便道,“看什么别人啊,主要就是看您——哪有人长得比您更帅啊?”
季舒远笑了声,感觉自己心跳终于缓下来了。
他现在甚至对窗户都有了心理阴影,只要往那个方向瞟,脑子里就自动播放仲钦差点儿掉下去的画面。
每回想一次,就心悸一次。
好在这个生日礼物转移了一点他的注意力。
他把项链取出来交到仲钦手里,示意他给自己戴上,又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啊?就……”仲钦给他戴好项链,闻言愣了愣,“您生日啊……不应该送吗?”
“为什么送项链?”季舒远重复了一遍问题,强调“项链”两个字。
仲钦:“我就是想送您一些饰品,这次送项链,下次……”
“送戒指?”季舒远打断他。
“……也不是不行……那种饰品戒指。”仲钦说,“这条项链是我之前认识的一个独立设计师做的,本来他很乐意和客户一起设计,但这次时间紧,我就让他全权负责了。如果下次再做,我和他一起设计试试。”
“行,”季舒远悠然道,“我等着。”
仲钦后退半步打量他须臾,点点头说:“好看,下次您再走红毯的时候,就可以戴这个了。”
说完他意识到什么,又摇摇头:“不对,您应该要戴品牌方的饰品吧?”
“就戴这个。”
仲钦笑起来:“您喜欢就好。”
时间有点晚了,但两人已经一下午没吃过东西。
仲钦生病没胃口,田杰打电话来问,他说不吃,但后面邓琪过来给季舒远送晚饭,他被季舒远要求跟着蹭了点儿。
到晚上十点左右,仲钦的烧渐渐退了,只有身上摸着还有点低热。
他长长舒了口气,庆幸自己不用去医院了。
快要睡觉的时候,仲钦看见季舒远竟然还带着那条项链,哭笑不得地帮他取下来。
两人躺在床上,季舒远提前将窗户锁死了,这会儿不仅自己背对着窗户,还把仲钦的脸也按在自己胸前,不让他往后看。
仲钦忍了半天,到底没忍住,抬起脸说:“那事儿就是个意外,您真不用这么严阵以待。”
季舒远不容抗拒地说:“睡觉。”
“可是我睡不着啊。”仲钦抱怨,“下午睡太久了,又受到了惊吓,现在大脑很亢奋。”
季舒远蹙眉:“你想做什么?”
“做点爱做的事情啊。”
仲钦一骨碌翻起身,摁亮床头灯,跪坐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根眼熟的红丝带。
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把这东西藏在枕头下面的。
他面对着季舒远,举起丝带在自己脖子上绑了个蝴蝶结。
睡衣领口宽宽大大,随着动作掉下去挂在肩上。
“我知道您真正想要的礼物不是项链……虽然不能一夜,但是可以一次……”
季舒远目光沉沉地注视他,眼瞳比夜色还深。
“本来是打算两个都送的,没想到……”仲钦喉结滑了一下,低声问,“现在还没过十二点,另一个礼物……您还想要吗?”
季舒远眯了眯眼:“我是禽兽吗?”
“我好了呀,现在只是有点发热,没事的。”仲钦俯下身趴在他眼前,嗓音像飘过来的,“听说……发烧的时候……会很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季老师: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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