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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97.生意(1 / 1)

翌日,闻风观中。

宁楚正端着石钵,熟稔地用捣锤细细研磨,得到少许暗绿色的粉末。

这是她差人千辛万苦从西南滇界取回来的一种干菌子,据说,当地人若是误食了这种菌子,片刻便会陷入幻境当中,轻则深睡,重则致死。

宁楚想知道,若是晒干了研磨成粉,是否还会有这等奇效?

又,若是沥水提纯了,是否能让那致幻的效果更剧烈一些?

宁楚脸上蒙着薄纱,以防吸入那粉末,忙活得正认真。

青衣婢女进屋,不敢惊扰宁楚,安静守在一旁,待宁楚把那粉末装入瓷瓶小罐后,才说道:“小姐看看这个罢,今日苏州府内,都传疯了。”

递过几张纸,上头娟秀的字,摘抄了一诗一词一对子,青衣婢女又道:“赵府的诗集还未出版,可一众学子已耐不住,相互传抄,这是小奴从外头抄回来的。”

宁楚只淡淡瞥了一眼,并不甚在意,问道:“白鹭学府那群登子向来喜欢立幌子、搏噱头,无外乎是几首词藻堆砌的诗词,不必理会。”这字字句句,净是虚的,哪有致幻粉末来得实在。

“小姐,这是您那位小师弟,樊公子写的。”

“哦?”宁楚多了几分好奇,将那几张纸接了过来,边说道,“他不去筹谋如何扳倒赵府,倒有兴致去参加赵安炀的诗会?”

青衣婢女呶呶嘴,她与小姐关系极好,说话向来不需要顾忌什么,说道:“到底说来,樊小公子是个男子,日后是要参加科考的。”似是在给樊凡开脱,语气中又带着惋惜。

莞尔,又道:“若是小姐也能参加科考,必定能同樊小公子挣上一挣。”

“我是他师姐,何须跟他争?”宁楚自有她的傲气。

待她看到那句“唯恼凄凉时,最入人心怀”,还有那句“青灯落影乍有无”“劝君惜时莫轻负,堪读案前几卷书”,薄唇微微颤了颤,亦是被惊艳到了。

若不是婢女亲口所说,宁楚很难将这诗词与那少年关联起来。

宁楚是个要脸的人,佯装随意撇下那几张纸,淡淡说道:“是写得还……还不错,也不值得外头认那般争相传抄罢?”

“这还只是写得不错?”青衣婢女诧异。

于是又将从那街上听来的故事,一一详细讲述给了宁楚听。

什么“樊小公子力挽狂澜一人对出成都府史上最难对子”“什么物件无色无味,只见樊小公子神来之笔写下诵西风三字”“樊小公子自认与八大家相比,只是普通人而尔”……

事实都是事实,但描述夸大了几分。

宁楚分明听得上瘾,却还要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还打趣婢女说道:“樊小公子这般好,不若你去给他当婢女?”

“我可不去。”青衣婢女说道,“说好要伺候小姐一辈子,便是少了一天,都算不得数。”

“那你说,我这个当师姐的,是不是该帮他一把?”

“小姐是想把他算计进来罢?”

主仆二人又打闹了一会,自不多说。

……

青衣婢女所言非虚,樊凡昨夜所作所为,一一皆成了苏州府内众学子今日的谈资,更有各大茶楼请说书者,添油加醋,说了一段故事。

尤其是那刚刚立起来的“印月井”石碑,原本只是东市里最寻常不过的一口水井,如今突然有了名号,以致一到深更半夜,总见有人在那井边走来走去晃悠。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看不开,想要投井呢……

樊凡有着白鹭榜首的名号,又能在诗会上才压众人,风评大有回转。

后来,不知从何处传出消息,道是,昨夜诗会上的彩头,那块美玉是赵安炀极得意的收藏,价值不菲,他肯送予樊凡,必定不止是诗魁彩头那么简单。

于是有了许多猜测,大概意思是,樊凡已攀上赵府这艘大船,成了“赵府的人”,这让许多原想拉拢樊凡的门族,望而退步。

也让一众学子羡慕不已——有了赵府的助力,科考便如顺水推舟,避开了许多弯路,官场是更是自动列入赵府一派,门生间互通有无,官路通畅。

……

当事者因昨夜睡得太晚,睡得太沉,故连公鸡打鸣也不曾听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哥哥,你好贪睡哦,娘亲都来看你好几次了。”

樊凡一睁眼,便看到樊雪那张粉嘟嘟的脸,一双大眼睛,小短手、小短腿,赖在樊凡边上。

他摸摸妹妹的头,问道:“娘亲呢?”

“我替哥哥去唤娘亲过来。”

樊雪哧溜起身,有些笨拙地给自己穿上鞋子,又哧溜一道烟跑了出去。

樊凡没能拦下,只笑笑,随她去了。

待他洗漱完,简易束发之后,小樊雪引着张氏来了,还端来了一碗羹汤。

“你昨夜吃得多,容易积食,先喝碗羹汤解解腻。”张氏一如往日那般温婉,但掩不住心底的那丝忧愁。

儿子进了赵府、见过了赵府,迈出了这一步,她便不能单单只是张水娘了。

也不知现在的赵府,可还有以往的一两分旧痕迹,还是一切都已经被新的代替?

樊凡用完早膳,樊雪被张氏支开,屋里只剩下二人,对话才算真正开始。

“娘亲,你不用担忧孩儿……待白鹭学府开学,孩儿便进去安分学习,不再招惹那赵府。”樊凡说道。

只是,他省了几个字,应是“这几年不再招惹那赵府”。

待时机成熟,这公道,他还是要取回来的。

他这般说,单纯只是为了安抚娘亲,免得她总是忧心忡忡,长此以往,伤到身子。

张氏以为樊凡是见过赵府以后,知难而退了,脸上舒展了不少,感到宽慰,说道:“你能看透,不用娘亲再劝,那是最好……这么些年过去,现下你们仨,才是我最看重的。”

张氏心中自然会有愤然不甘,恨不能手刃赵静斫,可是,她不敢拿樊明义、樊凡和樊雪去冒险。

“嗯嗯。”樊凡乖巧点头,掩饰住了自己的心思,又道,“不过,孩儿想把家里的生意再扩大一些。”

“扩大一些”这个概念很模糊。

张氏的理解是,只是把红唇膏的生意再做大一些,分往各个州府销售。

而樊凡的计划是,扩大到有一天可以跟赵府的产业抗衡。

“只要你不冒进,娘亲都随你。”张氏说道,“只是,行商一事终究不够体面,你还是要把心思多多放在学业上,若是有朝一日,可以高中进士,也可宽慰你外祖父他在天之灵。”

这个外祖父,指的是赵静鉴。

说到了生意,张氏想了想,又说道:“咱们想要再扩大生意,恐怕不易。”

“怎的?”樊凡想听听娘亲的见解。

张氏叹了一口气,道:“身边已无可用之人。”

于是细细列举:“你三叔、三婶是勤劳肯干的,可是性子收敛,耳根子软,若是把牛头村的红唇膏作坊给他们,怕是不能守住……上次,那老太太和黄氏联合演了一出病入膏肓,就骗得你三叔乖乖把银子送了过去,这样的事有一便有二、再有三;再譬如,坊里有人交错混进了其他操作间,你三婶见了,不敢杀鸡儆猴,而是大事化小了。归根结底,他们性子都太软了。”

“此番,我与你爹来了苏州,便只能将作坊交给了你大舅、舅妈来看管,可是……他们虽能镇得住坊子,却不识字,想要往前再用一步,难。”

“你二哥樊广是个出息的,现下一同来苏州府进了医馆,正在打基础,岂能叫他来料理生意?”

“你小舅张权,跟在你身边已有月余,他性子欢脱,做事却缜密,能替你走动打点一二的,也唯有他而已。”

“至于我与你爹,我在苏州府行动不便,出门还需避着点人,以防被赵府的人盯上,你爹呢,这些年长进了不少,可要他去做大商贩、大老板,恐怕还要在历练历练。”

张氏能点出家中诸位的优劣点,可见,在做红唇膏生意的这些年,她也在历练用人之道。

娘亲说的这些,樊凡岂会不知?

张氏想的,始终只是牛头村的红唇膏生意而已,而樊凡想的,是苏州府的各行各业。

一个作坊的生意,可以都用身边的人,但更大的生意,那就不限于用人了,而是考虑如何运用利益交换去寻求合作者。

他合作的对象可以很多——只要不是这苏州府上赵家的,皆可。

“娘亲说的这些,孩儿都晓得。”樊凡说道,“孩儿想问母亲的是,赵夫人的那个赵字,与赵府的赵字,可有什么关联?”

这些年,赵夫人是红唇膏作坊的最大合作者。

她的相公赵静钧,苏州府一知州,光是听名字,听起来似乎与赵静鉴、赵静斫同辈。

张氏摇摇头,说道:“我早打听了,赵知州出身寒门,与赵府并无支脉关系,其姓与名,恐怕只是凑巧罢……再者,以往与赵夫人相聊时,她与赵知府之间,似乎是因为榜下捉婿,若赵静钧与赵府有关系,哪怕只是一小小旁支,又岂会在榜下,被一富家女掳了去?”

听娘亲推理完,樊凡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只要赵夫人与赵府没有关系,那便可以再进一步合作。

樊凡说道:“娘亲替孩儿备些薄礼罢。”

张氏不明所以,问道:“凡儿你要出门?”

樊凡伸伸懒腰,笑笑说道:“来苏州府这么久,也该去拜访拜访赵夫人了,不能失了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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