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一过,汴梁城里已渐渐暖了起来,禁中虽已鞭了春,宣化门外却仍是寒风瑟瑟。
狄青三人到时,展昭同杨景和已等在外头了,两人碰巧都穿了灰色的短打,瞧着十分和谐,姿态却又是各朝一面静静站立着,想来是无话可说。
杨景和见狄青三人到了,上前解了缰绳,道“走吧。”
张衷四下望了一圈,疑惑道“魏娘子还没到吗?”
杨景和眉头一皱,听得李宜解释道“魏娘子要去随州,正好与我们同路。”
张衷噤若寒蝉,心虚地望了狄青一眼。
李宜也是满心无奈——他都说了,魏娘子和杨统制不见面都这样不对付,能一起走到随州吗?
展昭即刻会意,打圆场道“眼下还不到辰正,魏娘子大约在来的路上了,咱们再等等吧。”
四人屏息等着杨景和说话,却见她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时辰不到,就再等等。”
不多时,便有高大古朴的马车徐徐驶来。
“魏娘子该不会要坐马车去吧?”张衷嘴角抽了抽。
马车不仅拖慢行程,还不能男女共乘,杨统制估摸着也不愿意坐。
退一万步,就算杨统制肯坐,让魏娘子和杨统制单独坐马车,这谁放心啊?
思索间转头和李宜对上了眼神,两人都是满脸的心虚。
马车停在几人跟前,下来的却是贺兰。
展昭心里一阵按捺不住的欢喜,忙上前道“怎么不见魏娘子?”
贺兰向众人福了一礼,像是代呈歉意一般“从清晖桥往南要过闹市,娘子怕麻烦,就往城外绕行去了,想来快到了。”
“她骑马,你坐这个去?”杨景和毫不避讳,直言道,“这个可跟不上我们的教程。”
展昭面上有些尴尬,正为难却听得贺兰道“我是来送行的,顺便按娘子的吩咐给诸位送些东西。”
她果然不去。
展昭心里的欢欣烟消云散,又更低沉了几分,又见雪儿提了药篮上前,将里头小巧精致的香囊递到各人手中。
李宜接过来解开抽绳,见里头放着些轻巧的铁罐,正想一问究竟,却听得贺兰道“这香囊里头的东西展大人都认得,稍后还请代为解答。”
话音未落,却见远处有三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的人穿着一水的灰色连帽斗篷,眨眼间到了众人跟前、帽子一揭,正是百花、珊瑚同索迪尔三人。
张衷巴巴地望着后头,果真见不到再有人来了,神情比展昭还沮丧了几分。
百花利落地跳下马来“劳烦贺兰姐姐了。”
“若是无事,贺兰就回府了。”贺兰恭恭敬敬向百花行了礼,忧心忡忡道,“娘子路上千万当心。”
两人又互相叮嘱一番,待到杜平调转了马头,贺兰便登车回城了。
连余光都不曾扫过旁人一眼。
展昭不由得望着马车的方向出了神,直至百花轻咳一声,冲他笑道“若不是狄钤辖穿着青衣,今日倒像议定了衣着似的。”
狄青还是头一次见百花穿得如此素朴,但面上白白净净、长发束得整整齐齐,又有一份利落的英气,听见这话笑道“我自小就只做灰青色的衣裳,拗不过来。还是你们这灰色好,耐得尘土,又不起眼。”
杨景和上上下下打量了新来的三人一番——
穿斗篷、还带上帽子,遮得严严实实,这就叫不起眼?
“别废话了,上马赶路吧。”杨景和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先行上了马,又低头道,“谁带路?”
“我来。”李宜也跟着上了马,“我和杨统制先走,你们别跟丢了。”
说话间杨景和已策马而出了,李宜跟着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百花带上帽子、拉起面罩,也跟着众人一起翻身上马,往南边去了。
立春一过,气候渐渐回暖,待到正午时分日头愈发强了,骑在马上还要出几分薄汗。
从汴梁城一路向南,往来贸易的商家民众络绎不绝,马也跑不起来,直至正午才过了两个驿站。
愈发远离汴梁,人马渐渐稀疏了,李宜二人终于能放开手脚地跑,自然不肯轻易停下。
狄青乃是行军打仗之人,再饿再累也不在话下,只是挂心百花、怕她受不住这样赶路。
路上车马声音嘈杂,风沙又大,狄青几度想开口问她好不好,又忍了下去,一路惴惴不安地跑了个把时辰,终于等到李宜二人在下个驿站门口停下打尖。
狄青拴好了马,见张衷几人都先行进了店去,而百花还在一旁低头掸身上的尘土。
“你还好么?”
百花抬头见狄青面露担忧,粲然一笑“我可比你们汉族人习惯骑马。”
狄青知她是故意打趣,又道“若是受不住这样赶路,随时停下来歇息,我也认得路。”
“哪有什么受不住的。”百花笑道,转头见张衷在驿站门上张望着,便和狄青一同往里去,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事来,“昨日我去了一趟王家,你的事情我已办妥了。”
“大理寺也派了人出来?”狄青心里一喜,停住了脚步低声问道。
“昨日王家来信只说王大人应下了此事,想来后头会派人往大冶同你们接头。”
狄青心里悬了这许久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满心诚恳地道了谢。
百花闻言转身往前走去,又挑眉笑道“狄钤辖既是与我等价交换,就不必道谢。”
张衷好心在门上等着二人,却见两人三步一停五步一顿地,磨得他心急如焚,待到两人磨蹭到了,这头菜也上桌了。
众人一时都埋头吃饭不说话。
待到两碗下肚缓解了饥饿,李宜才道“没想到今天路上这么多人,原定今天入夜前赶到蔡州,眼下看来是赶不到了。”
狄青骤然想起去河中府那次的遭遇,提醒道“路上人多就要早些留心住处,若是赶路赶得晚了,驿站大多都会客满。”
李宜点头道“我们人多,只怕还不好找驿站呢。”
杨景和听见这等芝麻绿豆的琐事就头疼“找不着驿站就合衣凑活一宿,早些赶到大冶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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