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是谁?”李太后隐隐觉着有些耳熟,忍不住低声问旁边的思琪。
仁寿宫是前朝太妃的住所,平日里李太后少不得赏赐些锦缎瓜果之类,思琪常去,对连翘并不陌生:“娘娘,要是奴婢没猜错,这个连翘应该是仁寿宫的宫娥,人挺老实……”
“仁寿宫?还挺老实?那叫她来做什么?”李天后不解的打断思琪。
“奴婢也不清……对了,”思琪恍然想起一事,玉容色变:“奴婢听说,连翘有个对食,就是那个奉天殿负责长明灯的丁顺……”
“丁顺不是畏罪自杀了么?”李太后嘀嘀咕一句,黛眉猛然一挑,凤目圆睁:“难道……?”
二女胡乱猜测不提,工夫不大,便见一名身穿绿色袄裙的女子低头迈着碎步进殿,盈盈跪倒在陈默身后:“奴婢仁寿宫连翘,参见大人,参见老祖宗!”
“免礼,起来说话!”申时行和蔼的冲连翘说道,从陈默的表情,他敏感的意识到,那个费远宏充其量不过是个障眼法,这个最后被陈默推出来的连翘,才是决定胜负的强大一击。
连翘有些胆怯的扫了厅中众人一眼,起身又往陈默旁边靠了靠,这才感觉心里踏实了些。
“连翘你别怕,中间那位是申时行申阁老,左边那位是刑部尚书潘季驯潘大人,你不是有冤屈么,如实讲出来,两位大人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陈默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厅中所有人都能听到,不由同时望向故意被他忽略的张宏,果见其嘴唇微颤,面色暗,显然被气的不轻。
陈矩皱了皱眉,忍不住瞪了陈默一眼。
陈默知道陈矩的意思,心说人家都快骑到脖子上拉尿了,老子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日后还怎么混?
不为所动,陈默避开了陈矩的视线,落在孙秀的脸上,见其侧耳听着张鲸小声嘀咕,看都不看这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禁暗笑着收回视线,回望连翘:
“说吧,将那晚你跟咱家说的统统说出来,放心,众目睽睽之下,他每不敢如何你的!”
“嗯!”连翘点了点头,先扫了一眼孙秀,这才轻启朱唇说道:“回各位大人各位公公,奴婢是仁寿宫伺候太妃每的宫娥,十一岁入宫,至今已经九年。奴婢长的不漂亮,手脚又笨,没福伺候万岁爷爷,便学着其她姐妹们,找了个对食,是奉天殿负责长明灯的小火者,姓丁,叫丁顺……”
“等一下,你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跟陈默的案情有关系么?”眼见得张鲸跟孙秀同时色变,张宏不得不出声打断了连翘。
连翘被吓了一跳,喏喏两声,不知如何是好。
陈默见状,只能朗声开口:“老祖宗稍安勿躁,连翘还没说完,你怎么就知道她所说的跟小人的案子没关系?”说着一顿,见连翘仍旧低着脑袋不敢说话,暗恼的同时,索性说道:“连翘胆小,干脆小人替她说了吧,她那对食儿根本就不是东厂报上去的那般‘畏罪自杀’,而是被人活活逼死的。而所谓的奉天殿火灾,也根本不是丁顺所为,而是有人故意陷害,其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万岁爷兵辽东……”
说着突然伸手,指向早已面如土色的孙秀:“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孙秀!”
“血口喷人,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奉天殿的火灾是咱指示的?好端端的咱为什么要阻止皇爷兵?”
“孙公公,怎么连‘咱家’都不说了?被咱家戳到痛脚,慌了神吧?”陈默望着孙秀,嘴角上翘,眼神不屑:“你以为你做的一切神不知鬼不觉么?告诉你,‘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恐怕你万万想不到,丁顺还有个对食吧?是啊,一个小火者,你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的人物,又怎么会相信他也有姑娘喜欢呢?自然也就更加想不到,你重金引诱丁顺纵火的事情,他会告诉别人吧?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陈默,且慢得意,咱家问你,只因一个宫娥的一面之词,你就断定一衙掌印纵火焚烧了奉天殿,不觉的太草率么?”虽然对孙秀的表现十分失望,可张鲸也不愿意看到他就这么被陈默打败,阴声出口。
“张公公说的是,反正丁顺已死,还不是你怎么说怎么是?照你这说法,咱家也能找个人,不,咱家能找许多人,证明奉天殿大火是你陈默陈公公指示的……”孙秀的脑子也灵光起来,稍微镇定了一些。
“听两位前辈的意思,一面之词,不足为凭对么?”陈默不慌不忙的打断孙秀问道。
孙秀刚要说话,就被张鲸一声咳嗽制止。
张鲸瞪了孙秀一眼,回望陈默,慢吞吞说道:“也不尽然,比如你灯市杀人之事,跟这事就不能等而论之……话再说回来,今日审的是你灯市杀人之案,你却口口声声将话题往孙公公身上扯,咱家倒想问一句,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比孙秀那老小子倒是聪明的多,难怪你能爬上东厂掌印的位置。
陈默暗暗夸了张鲸一句,面不改色的说道:“张公公难道还不明白么?小人跟您的冲突根源就是灯市上小人杀的那些人到底该不该杀。公公认为小人错杀好人,而小人却以为那些人都是受人指示,妄图制造混乱,只要找出幕后的主使者,小人的冤情岂不真相大白?”
“噗嗤——”不知是谁乐出了声,众人面面相觑,暗暗好笑,只有张鲸,面目涨红,气的说不上话来。
也难怪众人笑,陈默说那句“小人的冤情岂不真相大白”时的语气简直就像再问“你傻啊”一样——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你张鲸就算再一手遮天,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所以嘛,小人根本就不用解释那些人到底该不该杀,不用说当时情形到底有多危机,只需要证明,一切都有人幕后指示就对了,是吧孙公公?”
“别问咱家,一切都是你凭空捏造,皇爷明鉴,咱家没有什么好说的!”孙秀也察觉到陈默词锋太厉,生恐言语间再被他揪住把柄,干脆来了个死不承认。
陈默却早已成竹在胸,哈哈一笑:“不承认是吧?也是,这么大的事儿,啧啧,烧奉天殿,烧灯市……这事儿要是查证了,诛九族都不为过,换了咱家咱家也不承认。不过嘛,还是那句话,人在做,天在看,若是连你的好义子都承认了,不知孙公公还有什么话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