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岚心里虽然对夏氏不喜,却知道这会儿若是拆穿她,只会对自己不利,低了低头温婉地回答父亲道:“前几天差点起不了床,这两日缓一缓,倒也能起身了,所以过来给母亲请安。”
父亲为人虽然软弱,耳根子也软,平日里内宅之中事事都依从夏氏所说,但他很疼自己,安锦岚如今,也只能借助父亲的力量,来达成所愿。
安伯远皱了皱眉,安锦岚虽然说得含糊,他却听出来女儿前几日不大好,这和夏氏说得有些出入。
夏氏连忙搭腔,“是妾身的不是,竟没想到锦姐儿院里那些人这么心大,她病着也不和妾身说清楚,害得锦姐儿病了这些时日,看来,她院里的人得整治下了。”
安锦岚一听夏氏与她所料说得一样,嘴角弯弯向上,笑道:“女儿病了,母亲请了大夫来看,下头的人,也不过是依着大夫所说,她们侍候女儿,很是尽心的,母亲这么讲,倒是冤枉她们了。”
安伯远越发皱眉,“看病有大夫,侍候有下人,但你这个做母亲还是该多看顾些,不要一谓赖到下人头上。”
他这一说,夏氏就不好再推说是下人们不尽心了。
“父亲别怪母亲,女儿是突然发了热,谁都没料到。母亲去看的时候,女儿已经好了许多。”
安锦岚连忙帮夏氏说话,她如今要做的,只是在父亲心里扎一颗疑虑的针,并不想和夏氏闹翻,毕竟这会儿,她只有十四岁,一个内宅的女孩子,主母要是拿捏她,有的是手段。
安伯远脸色稍霁,“锦姐儿这么说,倒是我错怪你了,你把那山药粥给她盛一碗,她病了些日子,山药补脾,最是相益。”
本来一脸委屈的夏氏掩住不情不愿的神情,笑着示意她身后的大丫鬟盛了一碗递给安锦岚。
而后,她颇有深意地说:“锦姐儿这是玩雪受的风寒,这山药粥我加些红糖,最是驱风寒,你一会多喝一碗。”
安锦岚听着心里一紧,她为什么生病父亲肯定不知道的。
十四岁了还去玩雪,全无女孩子的端庄淑雅,为了玩还生了场病,父亲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觉得她性子太跳脱。
可类似这样的行为,平日里都是夏氏鼓励着的,说是她没了母亲本就可怜,平日里别再拘着她的性子。
无拘无束是蛮好的,但放在一个郡守的女儿身上,怎么看怎么都不像高门望族家里出来的。
毕竟,名门闺秀们都是以贞静淑慎为上的。
这样的行为,定会被父亲责怪。
只一句话,夏氏就能将黑白颠倒,亏得安锦岚前世里,还觉得她是一个好母亲!
父亲这个人最注重女子的德行,平日里因为她性子飞扬,没少训过,前世她为此不喜与父亲近,倒和夏氏亲厚……
如今看来,何尝不是夏氏有意为之,可叹前世她一直没有看透这其中的门道!
果然,听了夏氏所说,安伯远舒展的眉头再次聚拢,“玩雪?锦姐儿你已经是快要及笄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贪玩?我看这病好了以后,你得做些女红,把这性子拘一拘。”
“父亲说的是,女儿这次病了,倒也想着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胡闹。“安锦岚不像从前被父亲训就不高兴,点头称是。
她这一主动认错,安伯远倒不好再训斥下去。
安锦岚喝完了碗里的粥,对夏氏微微笑道:“说到女红,母亲,我听说堂姐要了沉香去给她绣嫁衣,我身边就这么一个女红好的丫头,您另送个人给堂姐,让沉香回来吧?”
她转向父亲笑说:“不然窦师傅不在,女儿这做女红都没人请教,总不能做什么都跑到绣房去问吧?”
安伯远没有说话,只拿眼睛瞅了夏氏一眼。
夏氏推诿道:“沉香那边正绣着,让她回来怕不合适,这样,我将嫣红派给你,她的针线也是极好的。”
嫣红是夏氏身边的大丫鬟,女红也不错,和沉香不相上下,忠心嘛,自然是对夏氏忠心耿耿。
真把嫣红放到身边来,岂不是现成给夏氏递眼线?
想一想,这七八年里,夏氏换她身边的人,始终是不动声色,倒是今年里,动作频频,颇有些沉不住气,安锦岚有些疑惑,夏氏究竟是为何,要如此呢?
难道是怕她大了,不好像小时候那样拿捏,所以夏氏才急着要把生母留给她的几个人全换掉?
安锦岚显出一抹小女儿的不服气,“母亲身边的人,我怎么好用?沉香是我一直用着的,比较顺手。其实堂姐就要做皇妃了,她跟前什么人没有?非得和我争?我不管,母亲唤了我的人去,母亲帮我讨回来。”
安锦岚平日里性子娇纵,这样不依不饶地讨要,倒令夏氏松了口气。
她就怕林氏的这个大女儿突然通透了。
安锦岚说着话,眼睛却看着父亲安伯远。
堂姐是叔叔家里的老大,前世里安锦岚不知道父亲和叔叔有什么过节,但她知道,早在安氏满门抄斩前,叔叔一家就因为大皇子一派败落,受了牵连,全家成了庶民,黯然出京。
想起来,叔叔身为嫡子,却被庶长子的父亲得了郑国公的爵位,也难怪他的心里头会愤愤不平。
不过这件事,是老皇帝的手笔,也是到临死那会儿,安锦岚才明白,老皇帝让自己的父亲袭郑国公的爵位,是为了那幅《八骏图》。
至于老郑国公为何会将图传到庶长子安伯远的手里,并未留给嫡次子安仲远,就是前世的安锦岚也不得而知。
父亲与叔叔并不亲厚,夏氏将自己身边的人给了堂姐云献殷勤,父亲性子再绵和,知道了此事,心里也不会高兴。
听了安锦岚所说,安伯远放下碗,用丫鬟递过的锦帕抹了抹嘴,淡淡地对夏氏道:“既然是锦姐儿的人,你就给她换回来,另寻一个得用的给茗姐儿送过去。”
安锦岚这位要嫁给大皇子做正妃的堂姐,名叫安茗岚。
夏氏神色一怔,以她对安伯远的了解,他这是有些不高兴了,她本来以为他不会管内宅之事,所以指了沉香过去。
现在看来,她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