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云浅自小体弱,檀玉深是知道的,可她没想到商云浅一病就病得这样严重。
面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的商云浅被抽掉精气神后整个人虚弱到了极致,榻上的人像是一个骨瓷娃娃,一碰就好像要碎掉。
商云浅一昏睡起来就是一两夜,一醒来就开始咳嗽,咳着咳着便又呕了血。
找了镜城中最好的大夫来,结论却是四个字——不治之症。
檀玉深骑着马跑了一天一夜,累坏了檀府最好的一匹汗血马,去城外的鬼谷找了传闻中的神医。
商云浅渐渐好了起来,可只是暂时的。那样的病症每个月都会发作上一次,连神医都说,商云浅活不过三年。
有次商云浅在院子里晒太阳,突然就道:“玉深,我是个没用的人,学不了武功,拿不了刀剑,不仅护不了你,反而一身疾病,带累了你。你也别在我身上耗费时间了,不值得。”
“......”檀玉深在一旁捣着胡桃仁,时不时偷吃一两块,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你也有婚约在身,以后还是不要与我走得太近了。”
檀玉深手一松,石杵砸了脚也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她看了商云浅许久后笑道:“你可别忘了,小时候你收下了我的手帕,长大了就是要娶我的。我才不管那婚约不婚约的,那宁王府的大公子既然都去道观了,难不成还要我以后嫁给一个臭道士。”
“玉深......”
“再说了,谁要你护我了,”檀玉深狠声打断他,“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再等两年来娶我。以后,换我来护你!”
商云浅失笑道:“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护我?”
檀玉深白了他一眼,“你们男人可以舞刀弄枪的,我们女子也可以,你看那话本子上写的,仗剑天涯的女侠客可大有人在......”
商云浅当时只当她说的是玩笑话,谁知檀玉深真的找了个武师来学武。每天卯时便起,亥时还未休息,从最基础的武学再到轻便的薄剑,一些时日后竟然也能扛动长枪了。
檀玉深一日在商云浅面前舞了一套剑法,剑花缭乱。
“你看,我现在已经会使剑了,”檀玉深挑着眉得意道,“府上的护卫都不一定打得过我,以后遇上什么危险,你就躲在我身后,本姑娘护着你——”
商云浅笑了,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是那样的耀眼。
可惜檀玉深学得一身本领还没派上用场,商云浅就又病倒了。能勉强下榻已是艰难,更堂皇出那府门,又遇得上什么危险,需要什么人来护呢?
商云浅的病一日日加重,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后来啊,就连胡桃酥也吃不了了。
有次商云浅咳血后用帕子擦着嘴角的血渍,檀玉深忍不住扑上来抱住他,哭湿了一整片前襟。
“商云浅,你给我好好活着,我不许你死,你都还没娶我呢!”
“好,我答应你。不死,好好活着。”商云浅努力咽下了再次涌上喉间的血腥味。
檀青多次告诫过檀玉深要离商云浅远一点,宁王府的大公子已经回到镜城了。
可檀玉深却横眉怒目道:“婚约可不是我求来的,要嫁你去嫁——”
时间久了,檀青也就不劝了,他看得出来,商云浅活不长了。等到这人一死,檀玉深的这份情也该了了。
商云浅又熬过了一个冬天,他帮檀玉深摘着含苞的梅花,“你看,我就说那个什么神医是个江湖骗子,这三年都过了,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那你可别忘了,”檀玉深仰头笑道,“你答应我的事情。”
商云浅抿嘴一笑,“自然。”
......
“查到了吗?那个叫商云浅的,是个什么人。”
弋白道:“好像是檀右相的养子,从小就住在檀府,与檀家大小姐关系颇佳。其他的,属下没有查到。”
白濯看着棋谱皱了皱眉,“你说,这檀家大小姐,有可能为了商云浅,逃婚吗?”
“主子,你......”弋白一时噎住,哪有盼着自己的未婚妻跟别人私奔的。
“那檀家大小姐平日里出门吗?”
“每日都会出门。”
“常去的什么地方?”
“一个药铺。”
白濯又念叨了一遍,“一个......药铺?”
檀玉深今日和往常一样去药铺拿药,药铺里却出现了个带着半块面具的怪人,那人倚在药铺里的一根柱子上,似乎一直在观察她。
“白濯,你不必装神弄鬼来试探,”檀玉深瞥了他一眼,“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倒是干脆爽快。
白濯在一家酒楼找了个角落里的雅间,也开门见山道:“大小姐有心上人了?”
“有,大公子并不惊讶吧,这件事并不难查。”
“你的心上人,他......”
檀玉深冷冷道:“他快死了,不过他死了,我也不会嫁进宁王府。我想大公子应该也有中意的姑娘吧,既然你我情不投,意不合,不如早日解了这婚约。”
白濯没想到这位檀家大小姐这样直接了当,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檀玉深继续道:“当朝陛下是你的叔叔,你在御前自然要更好说话些,不是吗?”
白濯摇了摇头,“我若有那本事,只怕也不必等到今日让姑娘来这般羞辱。”
“那便告辞了,”檀玉深抓起药包便走,“你没有法子,我却有法子让这婚约给解了,大公子就不必忧心了。”
白濯一时有些糊涂了,一个小小的相家小姐,能有什么法子解除这婚约呢?
还有十日便是檀玉深的生辰了,商云浅有些吃力地握着一炳刻刀,努力稳着让自己的手指不发抖。
一支较为粗糙的桃木簪子捏在指下,已经刻了好几天了,进展依然不快,还有簪头上的纹样没有完成。
天色渐暗,便更加看不清晰雕琢了。
那纹样有些繁琐,也不知能不能赶在那天之前完成。
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那一天了。
商云浅想着,胸口突然一阵钝痛,喉间一股咸腥,便又咳出血来。
血溅在木簪子上,商云浅马上去擦拭,可那血迹越擦越多,越擦越花。
意识逐渐模糊,那瘦弱的身影就这样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