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检结束之后,万婆婆拿出一包银子给义庄的人。这义庄之人也卖棺材也管丧葬事宜。但都是简单的,不搭祭棚,不吹不打,只管出殡立碑烧埋等事。
万婆婆拿银子给他们,说道:“这是我们家老爷的意思,这苏云珏的后事还请你们几位费费心。不用多隆重,只要用一副好一点的棺材,好好的把他葬在父母的坟旁就是了。”
那庄头双手接过万婆婆递过来的小包袱,掂量掂量,便觉压手,少说十两银子也是有的,忙道:“这话儿说的,哪里费什么心呢?只管回去禀告尊府老爷知道,我们一定会把老爷交代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只是不知道,坟地在什么地方?”
苏云珊当即抽抽噎噎地说了父母坟茔所在,义庄的人又简单问了一些旁的问题,还亲自带着苏云珊等人去看了棺材板儿,苏云珏的后事总算是有了个交代了。
若是别处的义庄,只怕苏家也不会放心拿出这么多钱来交给他们办丧仪。这里义庄的一家人不似别处,一心只想着贪墨,像这样交到他们手里的丧事,不管给的钱多钱少,一律都是锯末子粘出来的棺材,踢踢就碎的,根本不顶事儿。所以他们的生意也做不长久,没几日也就黄了,只靠着朝廷给的那点子管理义庄的银钱度日。桃园县城管理义庄的一家子,却是真心想做生意的,所以平日里生意也倒都不错,主顾们也都信得着。
这事儿解决了之后,万婆婆带着苏云珊先到了义庄附近的村子,找了一户人家,要了干净的水给她用柚子洗了个澡,去去晦气,又穿上了之前带来的新衣裳,简单捯饬了一番才带她到了苏家。
常雪玲和苏青叶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尤其是苏青叶,急得了不得,她心里早就为这命运坎坷的小姐姐担忧不已了。好容易见到了,瞧她虽然还是面黄肌瘦,又一脸的憔悴,却怎么说也没有从前的狼狈了。
苏青叶忙上前去拉住她的手:“珊珊姐姐,别难受了……”
苏云珊强打起笑脸:“我知道,这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我又欠了你一份大恩,这该如何还得起呢?”
苏青叶忙摆手:“姐姐这是什么话?什么恩不恩的?我只拿你当我的亲姐姐,我爹娘也都是很好的人,他们都愿意帮助你。眼下这样的情况……只怕你弟弟在外头还有欠债未清。他人不在了,那些要债的人一定会去找你的。
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这才叫人去接你过来。你且先在我家住上几天,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深宅大院的,却胜在人多,总比你一个人单在外面要强一些吧?
我们便使人同衙门里说一声,案子若有什么进展,只管上我们家来告诉你就是了。”
苏云珊听到这里,已经不是什么感动不感动的了。她心想,苏青叶再同自己要好也罢,一来是因为小时候的情谊在,二来她本身就是个性格纯善的姑娘,可说到底,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女孩子,援助自己这样一身麻烦的人,又哪里是一个孩子能决定的?到底还是苏大海夫妇仁慈罢了。
于是苏云珊二话不说,走到常雪玲面前噗通一声便跪倒,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以拜谢苏家收留之恩。常雪玲一把扶起,把苏云珊带回家安置,暂且不提。
这里只说仵作验尸完毕之后,把尸单交给大老爷,大老爷派出去的衙役也都问清楚了,赌场那边却是已经乱了套。
原来,赌场有人出老千,那人叫做薛财,本来以他的手艺,别人是发现不了他换牌的。但是跟他一起玩儿牌的人越来越多,却是只有输的,没有一个赢的。这在赌桌上,实在罕见。
因为即使是出老千,也会让人有点甜头尝尝,若是人人都知道但凡跟你赌就会输,以后谁还会来呢?偏这个薛财,本就是个贪得无厌的主儿。正好碰见苏云珏等嗜赌如命之人,那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在他的眼里,这几个人不过就是上赶着给自己送钱,他又何必跟他们客气?
苏云珏之前欠下的那八十两,就是欠了薛财的。当时已经有人看出猫腻,跟薛财赌的人越来越少,偏苏云珏这个人,就是一心想着翻本,不信邪,还要来,最后可好,欠了薛财三百八十两纹银。
就算让苏云珏重新投胎,再出生一次,他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银钱去还债啊!于是,有一天晚上,苏云珏抢了人家酒铺一坛酒,闷闷地喝了个大醉,借着酒劲儿就跳下护城河,想着不活了。
其实他心里知道,即使是不会水的人,昏昏沉沉地倒在河里头也未必淹得死,他若是睡着了倒好,顺着河水也许能漂到别的地方去也未可知。
所以就连死,苏云珏都是在赌。
可谁知道,他喝醉了酒,浑身燥热难耐的当口直接就栽倒了冰冷的河水里。一掉下去他就后悔了。妈的,这不被淹死,也一定会被冻死了。可这个时候再呼救又有什么用?苏云珏这一生,就这样毁在了一个赌字上。
别说是人家出老千害了他,若是他本分,远离赌桌,旁人别说出老千,就是赌桌旁边械斗,也跟他一个子儿的关系也没有,他们家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样。
桃源县太爷了解了情况,立即逮捕了薛财为首的一群善于出老千又倒霉被人发现的人,并裁定欠下这些人赌债的人是不必偿还的。
这里苏云珊刚要喘口气,却想不到苟爷他们又上门讨债,乃是讨回苏云珏之前借的二十两银子高利贷,如今虽然苏云珏不在了,她姐姐还是要偿还的,且,原先只是借了十两银子,如今利滚利,已经二百二十两了。
苏云珊无法,只跪在常雪玲面前求她:“求求夫人再帮我这一次,这些银子就当我苏云珊借的,今后,我便在苏家做个下人,当牛做马,矢志不渝,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这二百二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