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行进队伍走了一阵,差不多到了武威郡中心,两人总算来到了新修的俸庙。
这地方原本几乎是个废弃之地,经过三个月的工程,旧的土墙祠堂被拆除,新的木梁俸庙盖起来,这里又成了整个威武州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俸庙的梁柱,皆是五十年以上老木所制作,龙骨大梁,更是一根三百年海檀木,不仅结实,还散发这淡淡檀香。三面门墙都是镂空莲花纹,显然废了不少心思。
左右门廊上海刻着一副对联:
“大慈悲能布福田,曰雨而雨,曰旸而旸,千处祈求千处应。”
“诸善信愿登觉岸,说法非法,说相非相,苦海常作度人舟。
横批是:“万古慈悲”
大殿中央,伫立一座三人高的佛像,此刻还盖着金黄吉布。
金身佛像前,是一张大供桌,摆满了贡品。而游行队伍里抬的那青铜大香鼎,此刻已经被重新放在了大殿里,前面放着三横三纵九个蒲团。
大殿两侧是千佛墙,每一面供着四五十个其他的菩萨罗汉。
一切布置,都很细致且合规矩。
“口气真大。”李秉看完对联后略有不悦,再看遮盖佛像金身的黄布,更是恼火。黄布只供皇家专用,或者御赐之物才可以用,即便是这武威郡的土皇帝节度使也不敢擅用。如今堂而皇之出现在闹市之中,却有无人顾忌,这将皇家置于何地,由此可见,这个氐祀娘娘在武威又有多么深入人心。
游行的队伍慢慢靠近,彩仗和乐队分列大殿两旁,莲花宝座落了地,信徒的站立也都各有次序。
修庙的张家家主老早就携一家老小在旁边候着,满脸笑意。这张家主一身华服,一看便是有钱人家。四十多岁,身材瘦削,一双狐狸眼,让李秉觉出一股奸猾,还多看了他两眼。
浩浩荡荡的队伍站定,氐祀娘娘的抬椅落在俸庙前,路人自动的让出一条路来。
氐祀娘娘下了抬轿,一部分人连忙小声议论:“快跪下,快跪下”
刷,刚刚迎在两边的人一一跪拜。
李秉安子两人站在信徒队伍正中间,安子看了李秉一眼,又看着周围的所有人都已经跪下,两人也只能跟着照做。
就在顷刻之间,原本喧闹的俸庙,忽然变得极其安静。仅有氐祀娘娘一人直立。
她起身徐步向前,庄严而肃穆,好似真的活神仙一般。她站在俸庙前,回身对着人群道:
“佛说,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欲无求。当得宿命。今得善人张氏,行大善,为氐祀娘娘修真身。我作为氐祀娘娘的转生,愿做一场法事,庇佑武威郡来年风调雨顺,也愿众生再无苦难。阿弥陀佛”
氐祀娘娘缓慢踱步走入店内,拿起吉布一角,轻轻一拽,金黄吉布从佛像金身上滑了下来。
三人高的泥质佛像,做工算是很细致,佛像就是刚才游行队伍里的氐祀娘娘的样子,不差分毫。
李秉看着这个氐祀娘娘站在她自己的佛像前,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氐祀娘娘又道:
一切法自性,众生无知者,
系著于色阴,六情所愚惑,
不见于一阴,推寻求色阴,
于佛法生疑,今会有此人。
愿说决定法,为断诸疑网,
使知彼此岸,逮得虚空忍,
勇健入三昧,身相不可说,
如意大宝珠,常在其顶上。
释迦毗楞伽,而以围绕之,
此会诸大士,位皆十地者,
得首楞严定,及一生补处,
斯等诸菩萨,悉皆遥见之。
睹此瑞相已,必知胜士来,
礼觐无上尊,因说深妙法,
安慰怖众生,归依天人师,
勇猛所行处,教化熟众生。
讲经完毕,氐祀娘娘捏了两个佛手印,大喝一声:“开”
大殿门口众人都觉得精神一振,恍如醐醍灌顶,纷纷觉得果然妙法神机。
李秉也觉得顿时一丝清凉,他抬头看了一眼氐祀娘娘。心道:“好厉害的内功这边是佛家内功么让人神清气爽。”
氐祀娘娘又像模像样的捏了几个法诀,每一次都让众人心头一震。
看着氐祀娘娘做法完毕,张家主起身上前,恭迎她去后院的修身之所看看。之后的开光典礼,也被几个最忠诚的氐祀娘娘弟子接管。这些弟子都是清一色的白色禅袍,有别于其他信徒,十分容易辨认。
一些弟子短短讲了几句经文,又劝大家向善。然后便对殿外的人说到:
“礼成可以进香了”
这一声之后,人群炸开了锅。众人哄抢冲进大殿,抢着拜上第一炷香。
安子被刚才两个佛手印弄得心中着迷,也加入其中,挤的一身香灰。
李秉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一些弟子开始兜售所谓的”神仙水“和“氐祀灵丹”。此刻李秉便已经开始揣度这氐祀娘娘恐怕不是个善类。
“秉儿哥,你怎么还在这里,不进去上一炷香吗”安子快步走出,兴高采烈:“还好我抢的快,要不差点上不到香,那么大的香鼎,都被插满了。”
李秉回过神来:“我也没什么好求的,就不去了。对了,你抢的这么快,求的是什么啊”
“哈哈哈。”安子想到心中所求,大笑起来:“这可不能告诉秉儿哥。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过,你可以去求娘娘让你早日见到盈澜儿姐姐啊。”
李秉没有答话,只是淡淡抿嘴一笑。
和安子又在城中办了些采买,带好干粮和水,再回客栈已是日暮时分。
入夜后,凉州之地的寒凉就显现了出来,由其是十月天更冷,不到子夜,房外的水就结成了冰。
这里的客栈一律是两床被子,看李秉是长安人,小二还额外添了一床毯子,怕他二人睡不惯。
安子在床上蜷成一团,倒还睡的香甜。李秉在对过床上却睡的很不踏实,不住的翻身。
他心绪不宁,难以入眠。每次正要睡觉,总觉得有一道响声从窗外飘来。响动不大,可是扰的他心烦,好似连体内真气都被这声音隐隐带动,难以平复。他倚着窗扉,竖起耳朵:“安子,你有没有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嗡嗡嗡的响”
安子睡的深沉,没被叫醒,口水粘了一床,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好梦。
李秉干脆开窗看看,刚开个小逢,冷风刮进来,激的他打个寒颤。他本就没有穿衣,被这刺骨的寒风一吹,又立刻关上了窗户:这声音忽远忽近,像是在天上,又像是在地底,似乎略微有些牵动自己的内力,全身上下一股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舒服还是烦躁。
他想了想还是起身披上衣服,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