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长、工商联副主席与王大海三人谈到夜已深,秘书长与工商联副主席对于明天与外商签字事宜,左交待右叮嘱才罢休,俩人离开房间后,王大海拿起合资协议,看了一遍,又念一遍,自己两手拍了一下,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嘿嘿!我合了,我终于合成了。”
王大海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点着后深深地吸一口,感觉不来劲,紧接着两指夹住香烟猛吸三口,由于用力太大,香烟好像也兴奋了,跳着舞,从王大海不坏,主动地道一个解释。
“我都不介意,你怎么还记在心上。”厂长爽朗地一笑,接着说,“不瞒你说,凭我这样一大把年纪,守业最好,不想再折腾,操那个神了。”
王大海不知道厂长到手的合资项目丢掉,为什么一点都不心痛,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不仅仅是一个年龄大的问题那么简单。他试探性地问:“厂长认为这个合资项目不好?”
厂长将烟蒂往烟灰缸里按下,左右摩擦一会甩进去,然后用右手抹了一把长着稀疏花白胡子的嘴,不紧不慢地说:“是一个好项目,近30年才发展起来的新技术,它依靠半导体发光,发光过程不产生热量,能量接近百分之百转换成光,不像白炽灯,通过钨丝发光,浪费掉百分之二十的电能。”
“我临时抱佛脚,找了一些资料,le灯是替代白炽灯的一种新光源,未来市场广阔。”王大海听完厂长的介绍,佩服得频频点头,他从市场的角度进行了补充。
“爱迪生1879年发明了白炽灯,一百多年过去,早就应该更新换代,不能无限制地浪费地球已经不多的宝贵资源。”厂长由衷地发出感慨。
“不光是节能,而且寿命长、环保,无有害金属,废弃物容易回收。”王大海兴奋地接着说,如数家珍,对le灯的各种优势一一道来。
厂长开始漫不经心,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闲聊,但听到王大海对接触时间不长的le灯技术、市场侃侃而谈,滔滔不绝,心想后生可畏,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能只根据一个人的资历来评估一个人的才能,切忌小瞧身边每一个不起眼的人,说不定他的公司就发展成未来的世界500强企业之一,随即口气温和下来,谦虚地说:“你年富力强,马上进入角色,而且德豪公司有生产玻璃灯泡的优势,完全可以去闯这个美好的未来。”
“金无足赤,请厂长说说le灯的不足之处。”王大海没有被厂长几句恭维的话冲昏头脑,从反面问道。
厂长赞许地点点头,毫无保留地说:“价格贵,目前还不能完全取代现有传统光源,但随着技术发展,工艺改进,成本降低,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未来一定是le灯的天下。”
王大海遇到知音,厂长有真才实学,对合资项目客观公正的分析,更加坚定他的信心。既然是一个好的项目,到手的合资最终弄丢了,厂长没有一点惋惜的声色,也不对王大海抢走厂长的合资项目而表露出愤恨的情绪。王大海不解地问:“我看到厂长谈到le灯时,两眼光芒四射,没有合资成功,不遗憾吗?”
“你去合资,是最好的资源配置,国企土壤不适合生存。”厂长肯定地鼓励道。
“为什么?”王大海疑惑地问,厂长不会是学雷锋做好事,舍己为人,一定有难言之隐。
“国企里还残留官场气息,喜欢窝里斗,最终的结局,对于厂长来说,不是进病房就是蹲牢房。”厂长直言不讳地袒露心迹。
“这不是在砸自己的饭碗吗?”王大海气愤地为厂长抱不平。
“专门有一些人喜欢打小报告,你合资,他说想把老婆孩子送出国;你抓建设,他说捞好处;你促销,他说拿回扣;你坐小车,他说挥霍;你搞改革,他说整人;你开源节流,他说业务上一餐饭吃掉多少。”厂长平静地说道,他已经没有发牢骚的做得越多犯事越多,只有不做事,不会犯一点事。不说了,说多了会犯错误,还有一年就到点退休。”厂长自圆其说,为他的无为而治找借口。
国企里的水有多深,王大海不清楚,能否搞得好,王大海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他知根知底,那就是国企里人才济济,可以为王大海所用,他真诚地向厂长发出邀请:“厂长退下来,如果觉得王大海不讨人嫌,就到德豪公司来干。”厂长欣赏着王大海的西装没有回应,王大海接着补充道,“曹爱国从区委书记的岗位上退下来,已经在德豪干了多少年。”
厂长有着一种知识分子的清高与矜持,没有急于回答王大海的邀请,他指着王大海的西服领子说:“上面有一个黑点,要注意细节,不能让老外感觉你不是一个严谨的企业家。”
王大海听到提醒,以为是烟灰,立即用手去拍打西服领口,可怎么拍,黑点挥之不去,他干脆脱下西服,拿在手上,用力去拍打,黑点仍岿然不动,靠近眼前仔细察看,他吃惊地一叫:“大事不好,刚才香烟的火星溅领口上烫了一个黑点。”
厂长以一个老者的睿智,幽默地笑着说:“吉则凶,凶则吉,火烧财门开,是进财的征兆,不必大惊失色,应该恭喜。”
一句良言三冬暖,王大海虽然心里宽慰一点,但一个黑点在西服的显著位置,怎么看上去都令人不舒服,更何况老外很注重一个人的细节,王大海以商量的口吻对厂长说:“明天早上签字的时候,我们俩人的西服对换一下穿,不能让老外留下不好的印象。”
“旺财的西服不能换,找一个胸花别在领口黑点上。也能起到装饰作用。”厂长想了一下,建议道。
王大海想,别胸花虽然能遮丑,但女人之物,戴在男人西服上,总感觉不妥,有点弄巧成拙。在情急之下去拿皮包,准备拿笔在黑点上画一个龙的图案,当拿到皮包的一刹那,两眼一亮,兴奋地对厂长说:“有了,包里一个国旗胸章,黑点是在提醒我戴上。”
厂长觉得别上国旗胸章是一个最好的选择,难题圆满解决,他率先缩进被窝儿,大声地说道:“万事俱备,只欠睡觉,养足精神,威武地去签字。”
王大海在西服领口的黑点处别好国旗胸章,挂在衣架上,脱衣上床,必须要眯一会儿,但怎么睡都睡不着觉,厂长一阵阵的鼾声,感觉是悦耳的音乐,他脑海里浮想联翩,在成功的时候,谁都是朋友,人们喜欢有能力的人,周围的人都对他很恭敬,但当他失败的时候,周围的人就不屑与他为伍,没有人愿意跟他做朋友,他的亲弟弟王长江都不行,只有母亲在失败时与他不离不弃,还有一个人就是刘春花,安慰他鼓励他,好让他东山再起。
王大海情不自禁地拿出随身携带的日记本,翻到在监狱里帮教时写的一首《好好的》打油诗:
当你呱呱坠地,母亲说,宝贝,好好的喝,别呛着;
当你蹒跚学步,母亲说,孩子,好好的走,别跌着;
当你鹦鹉学舌,母亲说,儿子,好好的学,别落着;
当你步入社会,母亲说,小伙子,好好的干,别闲着;
当你锒铛入狱,母亲说,男子汉,好好的改,路还长;
当你白发归来,跪在母亲荒凉的墓前,你说,我一定会好好的。
看着看着看着……,王大海两眼湿润了,在泪水模糊的海洋里,父亲从他写得蹩脚的文字里走出来,神气活现地向王大海做着“我是家中梁”的手语,王大海忍不住抽泣一声,在心中默默地对父亲说:“爸爸,儿已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