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访接待室外刘春花又是砸窗玻璃又是歇斯底里地疯叫,动静搞得很大,室内团团围住王大海的上访人员代表听说警察来了先后散开,个个惊慌失措地坐回到椅子上。
王大海没有坐,拿着那把疤子带来的螺丝刀,站在位子上朝窗外察看,他担心刘春花的安全,想扒开旁边座位上的代表挤到门外看个究竟,但没有一个人退让,紧紧地手拉手圈起来,王大海寸步难行。
疤子坐在王大海的对面,手掌拍得桌面山响,对王大海大声说:“想跑了,没门。”
“跑得了和尚跑不掉庙。”王大海回答,指着破碎的玻璃窗说,“人命关天。”
疤子似乎久经上访的场所,阴阳怪气地一笑说:“没事,等会有人来关心她。”
看到出去没有希望,王大海拉了一下身边的曹爱国,与疤子商量着说:“我不走,让这位老同志去。”
“没门,一个都不准跑。”疤子不给一点情面,王大海的一句话像是提醒了他,站起来挥着手招呼大家,“看紧点,不能让他们玩滑头溜之大吉。”
王大海焦急起来,几乎带着恳求的口气说:“时间长了怕流血过多。”
疤子转过身从挂着几块玻璃碎片窗户看出去,若无其事地回答:“死不了,在市政府大院里怎么能死人呢。”
德豪的人不让走,他们的人总可以去,王大海试探性地问:“拜托你去看一看。”
“没门,对敌人不能手软。”疤子不屑一顾,冷冷地回答。
曹爱国坐不住了,也站起来,气愤得双手发抖,怒视着疤子教训道:“就是打战还要优待伤员,你就不能讲一点人性。”
听到曹爱国的教训,疤子马上翻起白眼,咄咄逼人地喷道:“不要在这里夸夸其谈人性,如果你们有人性,不会抢走我们的饭碗。”
刚才被上访代表耻笑的大个子青年,此时悄悄地走到门外,他有点敬佩刘春花泼辣作风,被刘春花勇往直前的一种虎劲感染,虽然刘春花对于退出合资决不会同意,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知道他们工厂先与外商洽谈,结果没有合到资,觉得不公平一直憋在大家心里,任何事情要一分为二的看待,就像刘春花说的二个男人追一个女人,要看这个女人的心偏向哪一个男人,强扭的瓜不甜。
大个子青年也在反思,为什么外商看中王大海的公司,可能是私企的机制比较灵活,同时也要看到国企厂之所以没有合到资,存在着先天的劣势,外商是来赚钱的,不是来捐款的,如果大发慈悲到这里捐助,毫无疑问选中的肯定是他们工厂。大个子青年也还有一个私心,想与董事长的董事长刘春花套近乎,还想着如果德豪公司合资成功,过来端这边的饭碗。
大个子青年掏出口袋里的香烟,假装出门抽一支,蒙混着出了门,带眼一瞧惊呆了,二十多个特警带着枪将信访办接待室团团包围,四个女特警扭着刘春花强行押送到接待室隔壁的办公室,他担心地看了一看,没有发现刘春花的身上有血迹,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站在那里不敢上前。
“进去蹲在里面。”一个特警凶狠地对大个子青年发号施令。
大个子青年竖起手中刚刚点着的一支香烟,示意给警察看,意思抽完这支香烟就进去。
特警二话不说,一掌打去那支香烟飞到三米远,推着大个子青年进到接待室里。另一特警拿着一个无线话筒对着接待室里喊话:“里面的人都听好了,坐在原位不要走动,我们现在执行公务,请主动配合。”
话音未落,包围的特警中有四人冲进去信访接待室,拿话筒的特警紧随其后走进接待室里,对着呆若木鸡的人群说:“谁是疤子,请站出来。”
疤子没有惊慌,听到叫声站起来冲着喊话的特警做着鬼脸说:“警察大叔,帮我们厂解决合资呀。”
疤子此言一出,一阵轰笑,接待室里严肃紧张的气氛一扫而去。
喊话的特警提高音量压住嘈杂的笑声,斥责道:“谁是你大叔,跟我们走一趟。”
疤子往椅子上一坐,双手抱在胸前,头偏向一旁说:“如果是为了我们工厂合资的事,我就跟你们走。”
“上去,带他走。”喊话的特警下达命令。
在座的工人代表不愿意了,疤子刚才的几句话在大家的心目中成为拯救工厂的英雄,为了合资的事勇敢地站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大家不约而同地想,不能不明不白的给特警带走,要带走把代表全部都带走,聚集到疤子的周围,将疤子保护起来。
隔壁办公室里,四个女特警押送刘春花进去却不能放手,一放手刘春花就要去抓李再,弄得李再在特警面前很尴尬,不能这样一直押着,该说话还要说话,李再走上前说道:“我听你的没去汇报,你却在拆我的台。”
刘春花知道李再说的是她砸窗玻璃的事,但事出有因,她把责任往李再身上推,嘴像钢针一样反击:“你为什么不去制止。”
“对工人绪宜疏不宜堵,必须反复细致地做工作。”李再陪着笑脸解释,接着变脸说,“但你这一砸,事情的性质砸变了。”
“如果不是一把椅子砸上去,王大海可能现在躺进太平间了。”刘春花故意夸大其词。
“我不是吓唬你,破坏公物触犯法律。”李再紧盯着刘春花威胁道。
刘春花不是一个好惹的刺猬,立即反驳道:“你也跑不了,见死不救犯了渎职罪,要坐牢我们一起去。”
李再与刘春花正在较劲时,喊话的特警看劝说不行,准备采取第二套方案,退出接待室在行动前必须向李再汇报。喊话的特警站在办公室门外,等李再出来后,急忙唯唯诺诺地说:“工人围住不让带走,看样子我只好武力解决。”
李再一头雾水,心想带走王大海是工人皆大欢喜的事,怎么会出面阻拦,反问道:“怎么会?”
“他们说如果解决工厂合资的事就跟我们走。”喊话的特警解释。
“你们带的是谁?”李再追问道。
“按你说的疤子。”喊话的特警答。
“乱弹琴,我说的是手上有疤子的王大海。”李再发怒道。
李再暗示特警带走王大海,不好直呼其名,只说一个手上有疤子的,因为王大海右手留有一块非常明显的被硫酸烧过的疤痕,还是李建国派人泼梦影硫酸时,王大海抓住那个凶手而留下。李再怕特警再次抓错人,对着喊话的特警耳畔叽里咕噜几句。
喊话的特警心领神会,重新进入接待室后,没有直接找王大海,将错就错,走到疤子面前说:“你走不走?”
“刚才说过了,你答应我们解决企业合资。”疤子踢着二郎腿说。
“我们只管打砸抢,其他无能为力。”喊话的特警答。
“你是说我犯法了?”疤子装出一副凶样,冲上前与喊话的特警理论。
“有人犯法了,我们需要你的口供证明。”喊话的特警解释。
听完喊话的特警解释,疤子的心里明白,暗暗地想,王大海这次算是摊上好事了,如果能判上一个重刑,合资的事可能就要落到他们工厂,但从目前发生的情况来看,够不上重刑,当时他没有拿螺丝刀插进自己的肋骨,捅一个重伤出来,就能成全了工厂合资的事,那样他疤子才真正算得上拯救国企厂的英雄,虽然为时已晚,只能跟特警过去录一个口供,但能把王大海搞进去也不错,再来想办法突破。
疤子得意地回答喊话的特警:“带几个人去?”
“只你一人。”喊话的特警答。
“好,我一个人去。”疤子看了王大海一眼说。
喊话的特警解决了疤子的问题,接着指向王大海说:“还有你,跟我们走。”
站在王大海身边的曹爱国轻声制止道:“不能去,公司一大摊子的事谁来做主。”
王大海知道天要下雨在劫难逃,抓住有限的时间,交待说:“不要慌张,摊不上大事,你必须抱住市长的大腿不能放,如实汇报今天的情况,是市长一手抓的合资项目,你话还可以讲重一点,如果影响到合资的成败,关系到两个国家的关系与声誉。”
交待完毕,王大海问喊话的特警:“为什么要带我走?”
喊话的特警回答:“涉嫌故意行凶杀人。”(琴昂的短篇小说《现场办公》4月8日在“人民文学醒客”上的“金短篇”上架了,有兴趣的看官可以上人民文学醒客网搜索。)
王大海两手摆摆,并拍拍空荡荡的衣服说:“拿什么行凶?”
“凶器在这,上面留有你的指纹,铁证如山。”喊话的特警头一歪,示意正装进一个塑料袋的螺丝刀回答。
“那是他的生产工具。”王大海指着疤子回答。
“在他手里是生产工具,可握在你手中那就是杀人的尖刀。”喊话的特警斩钉截铁地说。
王大海已经不是当年懵懂少年的王大海,只要他不签字画押,从公安到检察再到法院,不是某个人能一手遮天。
王大海望一眼破玻璃窗户外回答:“行,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