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秦管家在和我开玩笑。
任谁都会这么想的吧？
这才短短半个月的功夫，慕九言前后患了人格分裂症、失忆症，现在，居然连脑肿瘤都来了！
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倒霉的人，这么稀奇的病种居然都让他一个人给碰上了！
秦管家看起来太伤心，我没有直接质问他，只是沉默地转身上了楼。
慕九言窝在床上，长手长脚都蜷缩着，紧紧地抱着自己，像是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慕九言……”
我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柔软的发。
他微微动了动，凤眸微张，看了我一眼，眼神之中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
过了一会儿，他才讷讷地吐出我的名字：“绵绵……”
顿了顿，又叫了一声：“绵绵……”
一边叫着，一边伸手拉住了我的手，放到了唇边。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忘了你，你不要嫌我烦，一定要多提醒我几次好不好？”
之前，也许是因为我私心里一直都以为他是装病装失忆的缘故，我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原来他的脸色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这么差了。
而他掌心的温度，似乎也不比从前了。
他半迷蒙着眼，有气无力地看着我的样子，真的像极了一个将死之人。
“慕九言，去做手术吧。”
他强打起精神，坐起身来。
“你又听谁胡说八道了？别信，都是骗你的。”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他才是那个最大的骗子！
“慕九言，你到底在怕些什么？不就是一场手术吗？与其像你现在这样消极等死，不如就去赌那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
我是真看不惯这样的慕九言，畏首畏尾的，活像一个懦夫！
可不知怎么的，明明是愤怒的低吼，吼到最后，却变成了哭音。
“你才三十岁啊，还没过生日呢，就连而立之年都不到，你真的甘心就这样放弃吗……”
四年前，在那个冰天雪地里，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那样艰难的环境，他还硬生生地拖到了我去救他。
他的腿，因为被埋在雪地里太久，差点就被截了，是他硬撑着熬了过来！
之后的复健有多痛苦，别人不知道，每天偷偷去看他的我是知道的，可他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他还热爱生命，渴望活下去的人，他的生命力那么顽强，没道理，一个小小的肿瘤而已，就被彻底击垮了！
他是天生的天之骄子，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向命运低头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那些陈年旧事，我也以为如今慕九言对我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即便我对他的爱依旧存在，我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被他牵着鼻子走。
可事实上，我还是以前那个傻乎乎的我，我还是那个会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的傻姑娘。
我一点儿也不希望慕九言死，也一点儿都不想看到他这样轻慢他自己的生命，这一点都不像他。
“慕九言，接受手术吧，我陪你一起。”
如果真如秦管家所说的那样，他不肯接受手术的理由是为了多陪陪我，那么，换我陪他也是一样的吧？
慕九言看着我，径自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替我擦干滴落的泪。
哑着声道：“绵绵，你别哭，你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这是慕九言一天之中，第二次对我说这句话了，之前还觉得他肉麻，这会儿却听得我又想落泪。
“九哥，只要你好好的，我以后就都不哭了。”
我已经忘了，我有多久没叫他九哥了，他似乎也因为这个久违的称呼而怔愣了一下。
片刻后，他轻声道：“好，我接受手术，但是，我不要你陪。”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们说，是我这里头长了东西，要做手术，肯定免不了要剃光头，我不想，被你看到我丑陋的样子。”
其实我想说，不管他是不是光头，他都不会和“丑陋”这两个字沾上边。
可他却像是铁了心一般，说不许我跟随就是不许我跟随。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终究是接受了我的劝说，肯做手术了。
秦管家在知道之后，恨不得跪在地上，向我磕头道谢。
“太太，不管先生这次能不能平安回来，我都愿意生生世世为你当牛做马伺候你！”
在我印象中，秦管家向来是个情绪内敛的人，我从没见过他这样激动。
“我这条命，是已经过世的先生和太太救下的，他们当年走得很突然，出门前唯一对我说的话就是让我好好照顾先生。先生脑袋里长了东西这件事，已经查出来大半年了，可他治疗都不配合更别说是接受手术了。我真是没用，愧对老先生和老太太当年对我的嘱托……太太，真的是谢谢你！谢谢你……”
秦管家握着我的手，隐隐有些发颤，双眼之中也含着泪花。
相较于秦管家对慕九言的情深义重，我对慕九言的那点感情显得脆弱而不堪一击，我感觉有些羞愧。
即便是失了忆，慕九言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性格，下定了决心要去做的事，就会在第一时间安排妥当。
他甚至，连他的后事都考虑到了，还叫来了顾衍和杜景深。
当然，他并没有对顾衍和杜景深的记忆，可是他有从旁人嘴里了解过，至于他们之间密谈的那些事，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面临失忆一样，通过录像自述的方式锁在了电脑里。
看了录像之后，前因后果，一目了然。
在慕九言决定去医院的前一天，他们三个人在书房密谈了很久。
出来的时候，杜景深一脸沉重，而顾衍，很难得地拍了拍我的肩，让我以后如果还有机会就对慕九言好一点。
要知道，顾衍是很讨厌慕九言的，两个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水火不容。
我忽然很想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才能让顾衍忽然改变了他对慕九言的态度。
然而，慕九言的嘴很牢，说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
可就在那天夜里，就在我准备离开主卧的时候，他忽然从后头抱住了我。
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爱你。”
我以为是我听错了，僵直了身体，不敢动一下。
慕九言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亲了亲我的脸颊，又无比郑重地对我说了一遍。
“绵绵，我爱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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