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夜半鬼哭吗?
他身上发冷,腿就跟着哆嗦了一下,可很快又站定了---后面的那一群小太监,可断断不能让他们看了笑话啊!
害怕事小,丢人事大。
不过,听这声音,像是刚刚走过的明月宫方向?
脸色顿时难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吸了一口气,小和子摆着威严说,他现在好歹也是皇帝身上的第一大总管了,也是一直跟着锦嫔娘娘的人,胆子不大怎么办?
小太监傲然的拍了拍胸脯:“师傅放心,桌子这就去!”
现在,小和子也已经是带了徒弟了。
年岁不大,可胜在有经验。
飞雪席卷着,毛绒绒的一团一团又扑过来,明月宫里值夜的素白正倚着暖暖的炉子迷迷糊糊的打着嗑睡,猛然一声“咿咿呀呀”的声音窜到耳中,她一个激淋惊喜,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谁?是谁?装神弄鬼的给我出来!”
她这里一喊,核仁也披上了衣裳出来,可奇怪的是,她们找遍了宫里宫外,没有任何异常。那一声哭泣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诡异的不存在。
两人相视一眼,皆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凝重。
小和子带了人进来,急切的目光先是在核仁身上转了一圈,见她无事,这才将目光移开,吩咐道,“事出诡异,不可大意。娘娘既已歇下了,这事就不用禀了……”想了想,又自顾道:“等一下请寒大人过来,今夜要仔细一些。”
不是他太过敏感,是他总觉得这内宫之中似乎已经安宁了太久太久,这本就很不正常。
正常的宫斗,总是悄无声息的开始,又隐而又忍的蛰伏着。
“那你也小心一些。天晚了,早些回去休息。”
核仁抿唇抬眼,视线温柔的看着他,可让她遗憾的是,面前这个和公公,根本不去接收她的好意,脸色淡淡,公事公办,仿佛之前那一瞬的急切与担忧,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他是残缺的人,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去耽误她。
夜风起,卷着厚厚的雪绒毛团又飞舞了过来,渐渐,宫灯下的那一行深深的脚印,便渐渐变得越来越浅,最后,晶莹如同雪绒被。
轻轻吸一下鼻子,将自己心中的难过压下,素白抬手握了她,指尖冰凉,隐隐发颤,“核仁,先回去……啊!”
骤然而起的惊叫让她瞬间惨白了脸,核仁猛然也跟着抬眼看出去,雪色飘飞的夜,宫灯迷离,又将整明月宫的院落映得如同白昼,而就在这样的白昼之下,一只通体乌黑,没有一根杂色的黑猫,正傲然冷戾蹲在雪色的墙头,一双眨着绿光的,诡异,凶狠,残暴,又噬杀的血腥目光,在冷幽幽的,看着两人。
那样的眼神,核仁这辈子到死都不会忘。
那是死神的眼神,那是残暴到让人只看一眼,就会吓得魂飞魄散的眼神!
“来,来人,来人……”
片刻的惊呆,迅速又回神,核仁张口尖声叫着,这只该死的幽灵一般的猫,它又回来了,它又回来了!
这一声尖叫,那墙头的黑猫倒是有了动作,它慢幽幽又姿态优雅的站起了身,那一双绿眼中透出来的目光,像是看白痴一样,鄙视了一下正在尖叫的女人,眨眼,它跳下墙头不见了。
素白呆呆看着,也跟着出一身冷汗。她从前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只黑猫,却也是听说过的,如今一看,立时就脸色发白,一把抓住了核仁的手,惊惧的问,“它,它就是那只黑猫?”
第一次出现,它带着杀人不见血的天花,差点害得娘娘一尸四命。
这第二次出现,它又想干什么?
“来人,快来人!”
核仁猛的点头,喊声又起,很快,手持利器的皇宫侍卫呼呼一下进入明月宫,个个如临大敌,寒秋上前询问,“核仁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半路上,他就被小和子公公请了来,说要保护明月宫,当时也没细说什么原由,可现在,他倒是真有点凝重了。
“是,是那只猫,它回来了,它又回来了……寒大人,你将它赶走,快赶走!”
核仁白着脸,额上冒着冷汗,她不能不怕,传说中,黑猫总是幽灵的使者,总是地狱的使者,如今它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又出现……她不敢掉以轻心。
寒秋顺着看过去,却是诧异的皱眉,“没有啊,核仁姑娘,你是不是看错了?”
雪白的墙头,飞雪飘柔,明亮的宫灯反射着刀剑的寒光,哪里有什么黑猫?
寒秋不由得疑惑,但想想,核仁在宫中多年,也更是不会无中生有的,不由得又重新将目光落向了素白,素白僵着脸,目光呆滞的也跟着点点头,“寒大人,的确是……有只黑猫。”
那只黑猫,她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害怕。
“所有人听令,分散开来,仔细寻找!”
寒秋神色立时凝重,如果只是核仁一人看错,那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有素白,还有小和子之前所说的哭泣的声音……他直觉的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得到命令,宫中侍卫四下散开,仔细寻找。
可明月宫内殿里,竟是半丝声音也无。
外面嚷得这么激烈,就算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这么人的杂乱,也该是让人警觉的。
“核仁素白,外面的事有我,你们马上进去看看!”
夜深人静,寒秋不适合进去察看,可还有两个宫女。
“糟了!”
素白低呼一声,也顾不得其它,提了裙摆就进去,核仁也似是想到了什么,紧跟着踉跄而入,寒秋一双薄唇抿得紧紧。
难道,还会出什么事?
会不会先是以这只黑猫的出现,引开众人的注意力,然后再对娘娘下手?
“娘娘,娘娘!”
进了内殿,素白直接就扑到了床前,先是颤颤喊着,帐内没有动静,她心一跳,猛的咬紧牙关,慢慢的抬手挑起帐幔。
帐幔中,面色安静的女子,睡得极是安详,匀速的呼吸,轻颤的鼻翼,顿时就让素白一颗心猛的落了地,她腿一软,跌倒在床前,大口大口喘着气,眼里的泪意,几欲而落,却又生生忍住。
核仁跑得慢些,也同样跑了进来,见状,也跟着心里一松,鼻子忍不住发酸。
娘娘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有人依然的心怀不轨?
这一夜,总归是有惊无险。
一直熬到第二天早上,当东方出了晨曦,阳光慢慢露头时,这明月宫的一切,才渐渐的运转而起。
锦言沉沉的睡了一夜,其间的嘈杂,她也隐隐听了一些,却并不放在心上。
黑猫,天花么?
她冷然一笑,翻身坐起,眼看床头一个,床尾一个,两个乌黑的小脑袋,守在她的身边整整一夜,她冷嗤的眼底,慢慢溢出一抹柔情。
核仁,素白……还有青枝,秀儿。
不管是从前的,还是现在的,都是她可信任之人。
“娘娘,小的司礼监蓝诚,为娘娘送定好的新年礼服。”
门口有声音轻轻禀道,锦言唇角扬起弧度,很快又落,“进来吧!”
蓝诚双手捧着一方精致的木托,木托上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司礼监刚刚做好的新年礼服。
看颜色,是她惯穿的天青色。等得送到了跟前,锦言挑挑眉,示意殿内其它人都下去,核仁素白听得动静,也渐然醒来,一见蓝诚,顿时又睁大了眼睛。
天!
这还真是,真是……
胆大!
两人嗓子的这两个字,终是用力的使劲压下,蓝诚站直腰身,笑了起来,“不用那么惊讶,既然入了司礼监,自己的事情,总是要做好的。”
蓝诚笑着……不!是纳兰城笑着,他在娘娘面前,永远是从前那个纳兰城。
“先打开看看吧!”
木托盘拿开,双手托着衣服站定在锦言面前,锦言难得童心大起的偏了头,一脸笑呵呵的看着他,又看看自己,俏笑着道,“纳兰大哥,你确定要这样子看着衣衫不整的我,去迎接你的新年礼服么?”
她才刚刚醒来,雪早已凌晨时停了,日头冒了出来,已经老高了---这段时间在明月宫的日子,其实一点也不像冷宫,倒像是在自由自在的放风了。
没有规矩的束缚,没有礼仪的严格要求,她天天都能睡到自然醒。
“你刚刚睡醒不修边幅的样子,我也不是只见过一次了,怕什么?”
那整整半年的逃亡生涯,相处种种,他根本不可能忘,也永远都不会忘记。
见她眼神轻恍,脸色微微轻冷,纳兰城笑一声,又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来,看看吧,如果不喜欢,再拿去重做。”
天青色的裙衣抖开,在窗外照耀而进的阳光下,又似是泛着点点柔光,雪白的玉兰花,一针一线,只在前胸左侧处,绣了傲然一朵,精致,而又不显突兀。
两边袖口,却是雪花的六瓣形,稀稀疏疏又洋洋洒洒,远看,还真像是将外面的雪色,全部都裹了进来。
只一眼,锦言便喜欢上了这份清雅。
“不过,若是新年礼服,这样太过素雅的话,会不会也不太好?”
核仁纠结着提了一个建议,娘娘大病初愈,必须要容光焕发,力压群芳,就这样一件太过素净的裙衣,喜欢是当真喜欢了,可也真不怎么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