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紧锣密鼓地给迎春准备嫁妆的时候,元春回来了。《得了放宫人出宫的消息,贾家就派人驾了马车,去宫门口接人,不光是元春,抱琴也一块儿被放出来了。
一家子女眷都在荣庆堂等着元春,等着元春带着抱琴进了门,王氏第一个就是受不住,几乎流下泪来。
后宫的生活给元春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元春在家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只有她一个嫡女,一家子又对她寄予厚望,虽说一应待遇不如当年的贾敏,也相差不远了。因此,在家的时候,元春其实是个有些张扬的性子,只不过掩饰在温婉端庄的外表下而已,身上总有着那种高傲的气度。
但是在宫中磋磨多年,哪怕她并没有真的当一个宫女,而是有品级的女官,但是,在宫中,女官也不是什么多稀罕的,各个宫中的主管太监,也都有品级呢,何况,贾元春在宫中简直是个边缘人,李妃对她不冷不热,其他妃嫔也不会放下架子跟她一个女官说什么。
贾元春的傲气在这一日日无望的日子里渐渐消失得快要无影无踪,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沉郁的感觉,看着就叫人有些暗淡。
王氏见得贾元春这般,怎么能不心头大恸,不由哀声道:“我的儿啊!”
林母直接道:“元春归家是喜事,哭个什么!”
见王氏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林母才道:“元春啊,这些年却是苦了你了,家里也是无能,也没多少能帮到你的地方,却是叫你平白耽误了这么多年!”
元春赶紧说道:“老太太言重了,是孙女没用,不能为家里争光!”元春自然也不是蠢人,回到家中,自个的未来就攥在祖母和母亲手上了,自个年纪本来就大了,婚事上头就比较艰难,若是家里不肯多用心,那么,自个这辈子可就真的毁了!
林母叹道:“这话是怎么说的,这事哪能怪你呢,实在是阴差阳错,当年的机会错过了,其实就该想办法让你早点出宫的,只是依旧心存侥幸,结果这才拖到如今!你如今回来就好,之前家里给你准备的嫁妆也还在,回头咱们给你选个好亲事,叫你风风光光地嫁了!”
元春垂头不语,心中却是松了口气,一边邢氏眉毛都快竖了起来,什么给元春准备的嫁妆,元春当日进宫,不知道带走了多少钱,据说后来老太太跟王氏还常常送钱进去,那么多钱,嫁几个姑娘都行了。如今为了元春能许个好人家,说不得,还得花上一大笔的银钱给迎春置办丰厚的嫁妆,邢氏甘心才怪,只是这会儿却是不好插口,只得咬着牙,决定回头若是老太太说起来,非要跟老太太争一争不可。
林母看出了邢氏的神情,却是没有多说,只是含笑道:“你当年进宫的时候,家里几个孩子年纪还小呢,如今也大了!”
林母这边一说,黛玉湘云三春都规规矩矩地上前给元春见礼,元春赶紧一一回礼,然后一看没有贾宝玉,便问道:“老祖宗,怎么不曾见到宝玉!”
林母笑道:“宝玉如今可不是当年的小娃娃了,如今都订亲了,如今在你家老爷那边呢,你一会儿过去也就见到了!”
“订亲了?”元春一愣,“这我却是不知,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
史湘云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林母笑道:“就是云丫头,他们本就是一块儿长大的,正好亲上加亲,以后也更和睦!”
元春并不知道王氏的心思,不过林母这般说,也是附和道:“老祖宗一向周全,云妹妹一直也是个好的!”说着,看着史湘云的眼神也变得亲近了一些。
又说了一会儿话,林母便道:“元春你的院子也已经收拾好了,你从宫里回来,也累了,先去洗漱一番,然后去拜见一下你父亲,回头再到我这边来说话!老二家的,你跟元春也多年不曾亲近了,你便带元春过去吧!”
元春坐了一路马车,而且前一天晚上也一直没睡好,的确是倦了,因此,也便赔了个不是,带着抱琴跟着王氏下去了。
元春的院子就在三春的旁边,距离并不算远,平常请安,三春都是直接走过来的,不过碍于元春刚回来,人也累了,因此出了荣庆堂,便有人抬了两个小轿过来,让元春与王氏乘轿,没多久便到了元春的院子。
元春进了院子,虽说不是原本自个住的地方,不过,一应摆设也与当年自个闺房并无太大出入,不过她之前透过轿帘偷偷往外看了看,发现府中的格局颇有些变化,只是还来不及跟王氏多说,下人就过来说已经备了热水,请大姑娘沐浴。
元春有些心不在焉地在抱琴的伺候下泡了个澡,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都是新裁的,也是新鲜的款式,但是元春却怎么都不太自在,在宫中,各个品级的女官都有相应的服色,虽说一年四季也有些变化,但是也就是料子的变化,元春刚开始手上有钱,额外出点钱,也能有个好料子,还能帮着多绣一些花样,后来手头紧了,料子竟是落得跟寻常宫女一般了,想要争执,也没人给她做主,谁在意一个不受上头看重的女官呢!
元春摸了一下身上的衣料,只觉得有些恍若隔世之感,王氏已经等了她一会儿,见她出来,心里一松,连忙拉着元春在自个身边坐下,之前肚子里一肚子的话,这会儿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半天才叹道:“我的儿,真是高了,也瘦了,这些年,你也是受苦了!”
元春抿了抿嘴唇,她听到这什么受苦了,就觉得心中不自在,不过还是说道:“太太,我,我没有受苦,上头李妃娘娘并不是什么刻薄的人!”
王氏叹道:“跟我还说这些作甚,这宫中跟家里怎么一样!”
元春不想再说宫中的事情,只是说道:“女儿之前瞧着,府里似乎格局颇有些不同了?”
王氏点了点头,叹道:“之前老太太说了,家里孩子多了,就叫人将府里改了一番,多隔了几个院子出来,叫几个丫头住了进去!”
说到这里,王氏就有些不甘,说道:“她们几个,要么是庶出,要么是隔房的,竟是与你一个正经的嫡长女一般对待,老太太也实在是……”
元春赶紧说道:“太太,可不能这么说,老太太一向心里有数!”心中却是苦笑,原本她的确对自个什么荣国府嫡长女的身份自傲,进了宫,却被许多人暗中嘲讽,这才知道,在他人眼里,她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之女,也就是荣国府一直没有分家,这才能顶着故荣国公嫡长孙女的名头入了宫,在知情的人眼里,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王氏见元春如此,只当元春在宫中谨言慎行惯了,心中更是心疼不已:“我的儿,妈一定给你找个好亲事,以后不会再教你受了半点委屈!”
元春见王氏这般,看出了王氏的心思,不过王氏对她心怀愧疚,对她自然也有好处,因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而问起了府里如今的情况。
说到这些,王氏就是一肚子的怨言,元春听得目瞪口呆,她怎么知道,这些年家中竟是出了这么多事情,王氏竟然胆大包天,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来,换个人家,做出这等事情,休了王氏,王家都不好多说什么的,老太太不过是夺了王氏的管家权,这也是正常的,你之前做出那样的事情,还叫你管家,这不是叫黄鼠狼给鸡看门吗?
元春见王氏这般,心中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自家母亲这般糊涂,家里如今却是大伯母还有嫂子管家,别说邢氏了,元春跟李纨的关系可算不上好,这么一想,元春只觉得前途无亮,六神无主,半天才问道:“听老太太的意思,宝玉如今也懂事了,如今念书如何了?”
说到贾宝玉,王氏顿时便有些底气不足,最后叹道:“那些事情你不知道,老爷实在是太过严厉,那年宝玉淘气,老爷震怒,狠狠打了宝玉一顿,宝玉被打得伤了元气,而且也受了惊吓,太医说了,要好好养着,不能劳心劳神!当年你大哥哥没了,我哪里舍得叫宝玉也这般!”
元春更是听得有些灰心丧气,自家父亲也就算了,元春从来没对贾政有过半点期待,多少年了,还蹲在五品的位置上,半点没有挪动的意思,实在是叫人瞠目结舌。可是如今,自个兄弟日后不能科举,不能从军,日后自然没有所谓的前程,没有一个能干的兄弟,她将来又能依靠谁呢?这么一想,元春竟是觉得,还不如留在宫中,破釜沉舟,背水一搏呢!
不管怎么说,元春虽说家里情况不妙,但是总归回来了,也不能反悔,因此,还是老老实实去拜见了贾政,贾政几乎将这个女儿给忘了,见得元春回来拜见,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便叫元春回去了。
贾宝玉还记得元春,倒是对元春很是亲近,大姐姐长,大姐姐短的,倒是叫元春心头一热,果然,还是自家兄弟更加亲近可靠,可是,大哥哥当年被父亲逼得油尽灯枯,宝玉也被父亲毁了日后的前程,元春想着,愈发茫然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热起来了,冬天的衣服要干洗,被子要收起来,春夏的衣服要找出来,昨天折腾了一天,晚上家里还来了客人,累得不想动弹,今天两更,下午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