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梦薄唇轻启,似笑非笑的,喜怒难辨。“用天赋?这个有逻辑支撑吗?”
竹嫣扬起嘴角,缓缓咧嘴露出了发光且夸张的牙齿。“逻辑只存在于抽象世界。在现实生活中主观有的时候也很重要。”
影梦慢条斯理的抬眸,收起最后一个瓷盘,动作温雅又风度翩翩。“这点到说对了。我们讨论的一切都基础于一个主观的观点,然后我们用一堆逻辑来支撑这些主观的观点。那逻辑这个词本身是否也是一个主观的观点呢?”
竹嫣嗤笑一声。“在你心中,恐怕这世间一切都是主观吧。在你心中,你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闻到的一些,吃到的一切,都是你的主观想法。所以呢,面对那些可悲的事情,你要装作看不见吗?那你的主观世界也是如此可悲啊。”
温润如玉版的影梦轻轻的啧了一声,单手搂了搂头发,黑色的眼睛中邪气稍纵即逝。“我为什么不能认为这世间的一切就是主观。当你说世界是客观的时候,其实只是在说你认可它存在的假设条件。
当我说世界都是由我的主观构成的时候,这个假设在逻辑上是无法证伪的。当我说一切都是主观的时候,也能解释这世间发生的一切事件。
之前你说过逻辑的世界,得有个基本假设。这个假设叫不言而喻的真理,不证自明。然而,最基础的假设是绝对无法证明的。就像你们鬼才训练营中的那第一个预言,你们必须承认那个预言是真的,否则你们的世界观将变得无从认识。
你们的观念就像描述这个世界的理论,都是建立在一些无法自证的假设之上。这一切难道不足以证明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假设?你们所谓拯救苍生的梦想也只是个假设。”
竹嫣出现了难得的卡顿,沉默了一下。这个理论无法被反驳,也无法被证实,她平淡的看着影梦说:“那你也是一个假设,活在假设中和活在现实中,有区别吗?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而是活在这个世界中。既然我可以选择活在更好的世界中,我为什么要活在更差的世界中。”
影梦温雅一笑。她们两人如同两位吟唱诗人,互相提示对方,即兴吟唱另一个诗节。
影梦从竹嫣那学到了很多,竹嫣也从影梦这儿学到了不少,突然沐浴在思想的光辉里,是多么令人心旷神怡。
他们的思考方式几乎是一样的,但一想到两人中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这里,是多么的让人痛心疾首。
“活在这世上,人一生能做的决定是有限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做一个错误的决定呢?”
竹嫣认真的看着她。“你不去踏出这一步,你又怎么知道你所持有的卡牌是错误的还是正确的。”
影梦从竹嫣手中抽走那张黑白卡。“我们现在都站在极端的位置。”
她将卡牌放在竹嫣眼前。
“黑,还有白,却忽略了这世间最大的颜色是灰色。”
竹嫣将头靠在手,嗤笑一声,接着突然停止,凝望着影梦,不知在影梦眼中看到了什么,她又突然狂笑不止。“这就是你的主观世界?!这世间哪来的黑白灰?这一切都是一个整体,而你现在正在划分这个整体。”
影梦温柔的弯了弯嘴角。“是啊,这世间是一个整体,那你们呢?从整体中抽取了一小部分真相,以偏概全诉说了一个理论。”
竹嫣平静地望向影梦。“看着我。”
她接收到了影梦传递出的开战信息。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动用武力。毕竟两人的目标是影响对方,而不是让对方死。
竹嫣集中注意力,整个眼珠闪过血红的光芒。“你知道解决以偏概全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两个有不同观点的人互相争论。”
影梦温雅的笑着,面不改色。“能感受到两个观点冲突,并从其中汲取信息的人,一般都是冷静的旁观者,而不是狂热的信徒。”
竹嫣眼中血光更深了,突然间竹嫣像被恶魔附体了一样,用低沉高分贝的声音嘶吼着。“看!着!我!”
一瞬间,影梦的身体激发了两种自激效应。
影梦依旧笑得温雅,她感觉到她的心跳正在急速增加,血压飙升,血管开始破裂。如果不加以制止,她会七窍流血而亡。
影梦从来没有研究过脑域天赋对身体其它的方的影响。尽管如此,她却立即明白了,当即减慢心跳速度。却不知道另一条更精妙的线路才是竹嫣真正的目的。
在影梦抵御竹嫣的徉攻之时,一股神识进入了她的脑域,也就是识海位置,穿过重重黑暗,刺穿了识海深处的那个光球,在白衣影梦脸上擦出了一道血痕。
可惜竹嫣可能不知道在这沉沉黑暗之中,还隐藏着另一个意识。
本来想在潜意识中生根发芽的种子被白衣影梦碾成了碎片,但同时也有几缕黑暗通过种子划开的小洞,蔓延进光球内部。
影梦微微一笑,竹嫣报以微笑。
影梦的手指再次在膝盖上随意地拍打了几下。
竹嫣听得出来,这是最开始的时候,影梦打出的旋律。
竹嫣舔了舔嘴唇。来了。这显然是影梦的研究,常人甚至是她的无法识别其中的意味。
在她将种子放进影梦的脑意识里的那一刻,影梦便有机会通过种子反向进入她的脑域。
她没有防备,因为她不在意,也不惧怕。
不管影梦种下什么样的心理暗示,这一切都将会结束,因为今天便是她使命完成的那一天。她一身都在等待这一刻。
影梦来到竹嫣的识海。在那里一个缩小版的竹嫣正等着她。
她发出尖锐色的笑声。“欢迎来到我的世界。”说完便化为了烟尘。
影梦微笑着环绕了一下自己周围的环境。一片死寂,满目贫瘠。
这里是一片散落着冰冷思绪和炽热记忆的飘渺虚空罢了。
真是可悲,这里没有感情的光彩。唯一存在的光便是那象征着信仰的无尽白光。
这便是竹嫣活着的一切意义。
影梦站在黑暗的中央。她知道竹嫣是故意引她进来。
她刚刚可以用暗示,彻底划开竹嫣的脑域,从而将她变成一个傻子,结束这一切。毕竟某个人可是毫无防备,但是她将永远失去知道竹嫣目的的机会。
她好奇如果能让这么一个疯狂的人看见光,她脸上出现的神情将会多么有意思。同样,她也很好奇,圣元究竟为自己准备了什么样的盛宴。
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绝对的寂静和旷漠让影梦开始心神不宁。
影梦站在寂静的黑暗深处,似乎是这里唯一特殊的个体。
这里没有时间的流逝,她曾经的记忆已成了苍白的回忆。
看向那象征着信仰的纯白光芒,影梦忍不住靠近。可不管她如何前进都永远被困在黑暗中。
她不知道时间的流失,但她觉得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在冥冥之中,她突然意识到,那所谓的信仰,在这黑暗的世界中是多么的明亮,是多么的令人心生向往。
曾经她抱着对光明的信任,使自己踏上了一条命运多舛的道路。
她一直在寻找那逍遥自在的方法,一直在寻找快乐本身,不甘磨平自己的棱角,可每当她触碰到幸福,幸福都会在她的指间化为灰烬。
回头望去,鬼才训练营的人虽然被世人看为疯子,但是他们活的很开心,而且他们的想法也和自己一样,不是吗?
如果信仰的本质便是光明,如果信仰随时随地都可以产生。如果幸福和快乐只是一抹情绪,只要想便可以在最简单中产生,那她为什么要去寻找呢?寻找那本来就存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
她究竟为什么要与仙界作对,究竟为什么要让自己卷入权力的斗争中,为什么要像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解释自己的想法。
被仙界驱逐,那好好的找一个地方隐居,逍遥自在,不好吗?
为什么最开始要被仙界驱逐,乖乖的随波逐流,好好的做自己的风华玄仙不好吗?
她曾经看过自己的命格,却不甘愿臣服于那规定好的路线,成为了这天地间的变数。将自己逼到自己“家园”的另一边,逼到与自己的朋友划清界限。她究竟对自己,对那些因她而死的人……杨苍……王焕声……到底都干了什么?
影梦拷问的自己,一份愧疚之情弥漫在心底。
这一刻,她明白了孤独的含义—远离一切。
孤独是有重量的,积累到一定程度后,是会把人压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