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的能量剧烈波动,犹如实质般肉眼可见,层层叠叠自约林山的一角升腾,缓缓浮起荡漾,最后,化成一抹纱般环绕了整座约林山。绿色的妖之力,它所途径地方的植物都被灌注了一股生机,全部脱胎换骨般勃勃生长。
一株萎靡的小草,不断抽叶生长,草心间孕育出花苞。只见花苞以极快的速度绽开花瓣,吐出花蕊。
我正蹲在竹屋的废墟上,盘算着找勾勾再搭建一间。不过,刚欺负过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约林山附近的能量波动打断了我的思索,我站起身的时候,玉丹裳正好推门而出。
“好纯净的妖之力啊,玉丹裳,是你们妖界的谁吗?”
他望向约林山,面露喜色,“是阿木回来了。”
“阿木,你不是说时机不到吗?”这话是昨晚才说的,一夜的时间就变了?女人善变,玉丹裳又不是女人,怎么会比女人还善变?“呀,泽深死了?”我想起玉丹裳的所谓时机,正是泽深的死亡。不多久前还活生生的泽深,此刻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我从没有面对过死亡,不免慌乱起来。
“泽深就是阿木,死不死的没差别。”
“可是……”我说不上来理由,直觉地感到,那个一说话就脸红的泽深再也回不来了。
勾勾出现在玉丹裳的身边,站得离我远远的。“君上。”
玉丹裳一直注视着约林山。此刻,约林山上的绿色妖之力已经开始褪去,实质般的能力渐渐变薄、变淡,最后,全部消失。整个约林山恢复原样,但,那一株吐蕊的小草,依然招摇在阳光下。
不多久,一抹身影自约林山的方向向我们所在的地方快速而来。紧身黑衣,身后背着一把大大的剑。绿色头发,绿色的眼睛清冷桀骜。他走到玉丹裳面前,跪地拜倒,“君上,我回来了。”明显的极度不符。
“是。”阿木站起来,眼里烁烁泪光。
“阿木。”勾勾和他互相勾肩拥抱,“六万年了,你终是回来了。”
勾勾和阿木差不多同时跟在玉丹裳的身边,他们一起侍奉主人,一起面对敌人,克服困难。他们之间,早已形成一种别人插足不进去的默契。即使六万年不见,那一份感情依旧存在,并因对玉丹裳共同的忠心服从而愈加深厚。
看见勾勾和阿木情深意重的模样,我突然间很想念翟墨。除了羽衣,我没什么朋友,因为做了四万年擂主的原因,魔界的女子都不喜欢我,更妄谈和我做朋友了。因此,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翟墨在陪着我。实际上,说翟墨是千里的贴身侍卫,倒不如说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和我的生活密不可分的好朋友。
像玉丹裳,他的心里对待勾勾和阿木,肯定不止是主仆的感情。千里和我说过,若是插手人间界而不违天道,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可是,玉丹裳依然把用凤梧桐心养魂的阿木送来轮回。这样子的付出,早已越过了主仆之情。
“奇怪,阿木回来,你感动什么?”玉丹裳凑到我面前,摸着下巴,火焰色的眼眸透出戏谑之色。
“你才感动呢,我是在伤心好不好?泽深,泽深啊,你死得好惨哪。”我假哭道。
阿木停止了和勾勾的叙说旧情,他皱着眉打量我,突然道,“是你,虽然很多年不见,我依旧认得你。你是和君沂在一起的那个柠儿。”
他拔出身后的剑,乌黑通透的剑身,煞气袭人。“你眉间虽没朱砂,但却是柠儿无疑。”
现在的我,不怕别人说君沂不喜欢我,最怕别人说我是柠儿。柠儿早已代替七柠,成为了我心中不可触摸的心魔。
刚才还感慨他和勾勾感情深厚,此刻,我恨不得撕碎他。从他苏醒的情形来看,他的功力绝对比勾勾强上许多,我不知能不能打过他,但是士可杀不可辱,我召唤出阿棱剑,狠狠道:“你才是柠儿,你和狗狗都是柠儿,对,还有你家君上也是柠儿。”
“侮辱君上,罪该万死。”怒火充斥了他绿色的眼眸,他举剑直向我刺来。
我可不怕他,应该说,我从来都没有害怕过谁,前有千里、玉丹裳、南宫晟,后有君沂,这四个天地间最强大的人,我都没有害怕过,还会怕他?
“阿木,不可。”玉丹裳瞬间移动到我的面前,用凤翎抵住了阿木快捷凶狠地一击。我拎着阿棱剑,在玉丹裳的背上虚划一道,无趣地说道,“不就打一架嘛,何必阻止呢?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心情不好,需要发泄发泄。”
“君上。”阿木狠狠瞪我,却也不得不收回了手中的剑。绿色的眼眸妖冶,让我想到了黑夜中潜伏的狼。
“你知道她是谁吗?”玉丹裳问阿木。
“不知。”他老老实实回答,“但是,不管是谁,辱骂君上,便该死。”
“阿木,轮回多年,你的本性还是未曾转移。”玉丹裳说,“她是千里唯一的妹妹,魔界的七公主。”
“不可能,当年她和君沂在一起……”
“那不是她。”玉丹裳解释。
我盯着阿木,想从他的身上找到一点泽深的影子。样貌不像,头发的颜色不一样,性格更不用提了。我挫败地扯扯玉丹裳的衣袖,问道,“你确定他是泽深死了后变来的?”
“不是变来,是醒来。”玉丹裳闷笑。“很确定。”
“那好吧。”我随口问道,“他的原身是什么?”
“天山顶上的菡树。”
“千里从不用天山顶上的菡树跟剔牙,该不会是因为你吧?”我推开玉丹裳,面对着阿木,“你是用什么方法说服他的?”
“打。”他冰冷地从牙缝里咬出一个字。
“你打得过千里?”我暗暗后移了一步,对他实力的评估更上了一个台阶。
“打不过,”他顿一顿,“也打。”
我拍拍胸口,放下心来,原来他打不过千里,万幸。“那你和他打了多少次?”
“不知道,一直打,直到他怕了为止。”他酷酷地答道,对我很不屑一顾。
“我觉得,他不是怕了,是烦了。”
这个世上最了解千里的人是我,就像最了解我的人是千里一样,他绝对不会怕了阿木,只是嫌烦了。一个不自量力的妖,不停地向自己讨打,一开始打个新鲜,时间长了,肯定会烦。举个例子,每天都让你吃鱼,一个月,两个月,一年,十年,之后,再望见鱼,你不会烦?
我又后移了一步。为了君沂,我已经够烦的了,且不管我打不打得过阿木,若是被他缠上,我将会更烦。
对于我的小动作,阿木报以冷哼。
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传来。一群人团团围住,向泽深家的竹屋奔跑而来。离得近了,才看见他们正中围住的人背上伏着一个昏迷的老人,已然是泽老太太。
“这是怎么了?”我拉住其中的一个妇人问道,她的面色看起来比较和善,应该比较好说话。
“先让开。”
我忙退后,让那一群人背着泽老太太过去。见他们进了竹屋内,那个妇人才说道,“唉,真是不幸哪。泽老夫人的儿子泽深被猛虎逼迫,掉进了悬崖。那悬崖那么高,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可怜了,泽深多好的青年啊,虽然念书很笨,也没考上功名,但他很孝顺,自他爹爹死后,一直照顾着他娘亲。虽然写书信卖字画也赚不了多少钱,但他对娘亲很好。有道是,孝心可嘉嘛。唉,要不是看他家实在穷,我也就不会阻拦我女儿嫁给他了。说起来,幸亏我不顾女儿意愿,将她嫁给了东边的王瘸子,现在生了一双儿女,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她满脸的喜悦,唾沫乱飞,一说起来,话就停不下来。
我惊奇地看着她,真心觉得她是一个人才,讲了半天,东扯西扯的,什么都讲到了,就是没有讲到重点。我不得不打断她的话,“那个,大娘,我是想问泽深的娘亲是怎么了?”
妇人喘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刚才跑来累的,还是话说多了累的,“哦,泽老夫人啊,她一早就去约林山上挖野菜。你不知道,约林山上的野菜多多啊,也幸亏约林山上的野菜多,咱们附近这些穷人啊,家里一揭不开锅,就全都上约林山上挖野菜。咱们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对约林山可感况,竟然还在走神?”
“没……”天道不可违,我不知道,玉丹裳会不会救泽老太太。毕竟,在这群人奔过来的时候,他们主仆三人便隐了身,但是,也跟去了竹屋内。
“对了,你是谁啊?”妇人终于觉得我面生,后知后觉地问道。
“我……我是泽深的朋友。”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我,“朋友?男女之间还有朋友?哼,幸亏,我没让我女儿嫁给他,有你这样漂亮的朋友,他们夫妻生活肯定不和睦。”
我哭笑不得,不由提醒她说,“泽深已经死了。”
那一群人终于走了出来,谈论着走到我和妇人的面前。“泽深刚死,泽老夫人该由谁照顾呢?”他们商议着。
“她!”妇人一指我,大声说道,“她说她是泽深的未婚妻。”
我差点喷血,这个妇人太能扯了,黑的说成白的,没的说成真的。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泽深的未婚妻了?开始还觉得她面善,我这双眼睛当真瞎了一回。
“真的?那真是麻烦你了。”
“泽深出了这样的事,人死不能复生,别太伤心了。”
“是啊,照顾好老太太,方是现在该做的。”
“姑娘,好好安慰下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心里苦哇。”
一群人听说我是泽深的未婚妻,立刻围住我,对我安慰道。
妇人对我挑挑眉,也说道,“哎,姑娘,真是委屈你了。”
一群人如来时一般,从我身边走了。其中,另一个妇人凑到我耳边,指着那个妇人,悄悄对我说道,“你怎么会和那个话唠说话,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在这附近可是出了名的。又八卦,又心胸狭隘的。”
我石化在原地。我怎么就会觉得她面善呢?恨不能挖出自己的双眼,用无根水好好洗上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