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里和颜映的婚礼定在了下个月末,宇文里一直很忙,周末才好不容易闲下来和颜映到婚纱店试婚纱,男人的衣物一向简单,两套意大利手工西装:一套白色三件套晨礼服,黑色领结;一套纯黑色正统西装西服配上温莎结领带。相比男人,女人的衣物就繁琐的多了,整个婚礼下来,颜映要换上好几套不同的首饰、三四件婚纱、礼服和晚宴旗袍。
宇文里换好了之后,在试衣间外等她,颜如玉坐在婚纱店白色的长沙发上,招呼他过来。
“阿里,过来坐,我有话和你讲”
他现在连称呼也改了,规规矩矩地回答:“妈,您找我”
颜如玉纵横商海多年,身上的气质精湛干练,举手投足间的仪态不容小觑,她看着宇文里好一会才说:“你能和小映结婚我很开心。毕竟一个她女孩子能苦等你七年,就凭这一点,你就要好好待她。”
“是,我知道”
“她很爱你,恨不得把全一切都给你,我看得出来”她盯着宇文里闪躲的目光,顿了顿:“可我也看得出来,你并没有那么爱她,你的这双眼睛里藏了太多的事,都远远比她重要。”
宇文里坦言:“我给您的承诺,既然说得出口,就一定做得到。您要是不信任我,现在悔婚还来得及。”
若不是盛世颜天被宇文政步步紧逼,颜如玉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卖女儿”这一步。
“您既想我为颜氏卖力,又想我对您女儿忠心不二。这只是一场交易,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很好?”
颜如玉:“我以为你们青梅竹马,是有感情的”
“我喜欢过她,也仅仅只是喜欢过”宇文里的话锋稍顿,“更何况她和阿迹的之间的事我是清楚的”
儿女之间的孽缘她管不了,颜如玉叹气:“罢了,我只要你对颜氏没有二心就够了”
宇文里:“您是不是觉得把小映嫁给宇文迹胜算大一些?”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毕竟宇文迹是宇文政名正言顺的养子,宇文政也有心栽培,小映嫁过去,宇文政也满意。而小映要是嫁给你,我要给的嫁妆太贵重,我怕输了整个颜氏也拿不到我想要的。”
作为b市的商业巨头,宇文集团与盛世颜天各占鳌头,宇文政是b市商会协会的荣誉会长,威望颇高,多年来拉拢其他企业在行政上处处打压颜氏,对颜氏实施经济的垄断封锁,大有吞并颜氏的意图,颜如玉一个人苦苦独撑大局至此,就是等着宇文里回来的这天,而东郊的填海工程就正是宇文里和颜如玉筹划已久的第一个突破口。宇文里若能成功他拿回来的,就不仅仅只是颜氏。
宇文里笑容中带着罕见的狡黠:“一个宇文政的确难对付,可加上一个宇文迹在里面搅局,事情就不一样了。您的赌注若是下在宇文迹身上,那颜氏才叫全盘皆输,宇文迹是不可能转过头帮你这个外人对付宇文政的。只有我,也只有我才能帮你保住颜氏,”
颜如玉笑着感慨道:“你若不是卫若仪的亲生儿子,我会更加喜欢和信任你的。”
服务员拉开试衣间的帘子,颜映头戴纯白色的丝纱,穿着人鱼尾的婚纱款款出现在众人面前。颜映第一次打扮成这样,脸颊上飞现两抹红晕,他盯着颜映的脸,眼前却浮现起那日伊洛瓦底江旁,头戴鲜花结环,身穿白裙,在他面前翩翩起舞,或者说得上群魔乱舞的余亦歌。
她喝醉了酒,拉住他不停地问:“宇文里,你快说,我好不好看”
他亦是微醺,被她摇得头疼,只好连连点头。
她不情愿的撇嘴,骂他敷衍了事。
她是真的好看,清风自来,皎洁月光洒在她周身,连天上的日月都不如她的眸子清澈明亮。可是他不敢说,说了,怕自己陷进去,再也无法抽身。
“阿里?”
颜映的一声将他从回忆中剥离,颜映以为他的失神,是因为她穿着婚纱,红着脸又问:“好看吗?”
他怔楞,现实渐渐与回忆重影,眼前人是颜映却又不是她。
宇文里和颜映的婚礼在颜家的别墅里举行。婚礼的规模不算很大,但几乎请到了b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凑热闹,只因这两个新人分别代表了b市的宇文家和颜家,在外人看来,颇有一番商界暗涌之下结盟,以儆效尤的意思。
碧海绿地蓝天,宾客满盈,两米高的婚礼蛋糕,新郎新娘相携而至,美好的像是画中人。宇文政与卫若仪相携出席,极为罕见地一同出现在公众视线之内,宾客纷纷上去祝贺,直夸宇文太太皮肤保养的好,和当年一样不减风姿。新人的双方父母,要数宇文政和冯洝赟还能聊上几句,卫若仪和颜如玉见面就差没拔刀相向。过了几十年了她老妈也不肯放下往事。毕竟也是自己未来的婆婆,颜映瞧见自家老妈的脸色不好,赶紧凑过去解围。
颜映的伴娘是初中起就在一起的闺蜜步茵,颜映抛新娘捧花的时候,直接递给了步茵,说:“真是打死都没想到,我会比你和易刺猬结婚还早”说完,便臊了一眼那边伴郎团的易彻。小海军受不住起哄,就差没当众给步茵跪下求婚。伴郎伴娘团和新娘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从父辈那代就开始认识,一群人好不热闹,闹得颜映直喊求饶,却只有新郎一个人倚在角落里的吧台,冷脸冰如寒霜,以至于旁人都不敢上前贺声恭喜。
宇文里从今早起床开始,右眼皮就莫名其妙地不停抽搐。他负手站在鲜花洒满的红毯尽头,背后是湛蓝沧海,看着冯洝赟牵着颜映的手一步步朝他走来。这是他期待中的婚礼,曾经最心爱的女人,可他的内心深处期待已久的喜悦却不见踪迹。此时此刻连他都要嘲讽自己仅剩的那点热情,是否也在和颜如玉的交易中被磨的一干二净。
宇文迹站在远处,亲眼目睹了那个女人和自己大哥携手走在红地毯上,他将酒杯中的酒一仰而尽,转身离开。
“颜映小姐,无论将来富有还是贫穷、或身体健康或不适,你是否都愿意和宇文里先生永远在一起,相伴终生?”
颜映含着泪水,在周围人起哄之下不假思索地点头:“我愿意”
“宇文里先生,无论将来富有还是贫穷、或身体健康或不适,你是否都愿意和颜映小姐永远在一起,相伴终生?”
“……”
随着神父的话音刚落,他却没有立即接上‘我愿意’三个字。全场刹那间一片安静,仿佛只有风过,静静地等待着他出声。
他在最庄严最瞩目的一刻犹豫,这番话是他第二次听,第一次他没有片刻踟蹰,第二次,他却犹豫了。
“我愿意”
神父的一只手放在圣经上,对两位新人说:“好,我以圣灵、圣父、圣子的名义宣布:新郎新娘结为夫妻。现在,有任何人对这段婚姻有异议吗?如果没有,你们将永远保持沉默,为新人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这一秒过去,她就是他要携手走过一生,无论生死富贵的妻子。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我反对”
一个身影婀娜的女人突然从宾客席的最后面站起,太远的距离模糊众人眼中了她的容貌,只记得她一头黑色的长发,穿着白色的长裙,那双明媚的眸子写满了万般风情,远远地走来,周身陷入柔和的光线里,美貌不可方物。
众人皆是投来诧异的目光,豪门家有个恩怨情仇太过正常,指不定就是宇文里抛弃了的漂亮姑娘,现在上门讨说法来了。
即使他与她隔着太远,但他还是一眼就辨识出那个女人,也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女人——余亦歌。
是,竟然是余亦歌,连亲眼目睹她葬身火海的李谁承和宇文迹都忍不住诧异,她没死,她在火烧起来的那一刻,突然改变了主意,躲到地窖里逃过了一劫。
她舍不得死,她还要亲手手刃凶手,为女儿报仇。
宇文里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愈走愈近的身影,不曾注意到身旁颜映脸上的惶恐错愕。
大半年不见,余亦歌整个人都变了模样,原本有些丰润的脸蛋如今瘦成了尖下巴,波浪发也烫成了直发,而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挥之不去的仇恨犹如烈火。
“我反对,我当然要反对。”
她走近,在宇文里面前停下,扬起手中高脚杯的红酒,迎面泼在宇文里的脸上。红色的液体顺着洒在他西装前襟上,红的就像是当日阿映身上的鲜血。她一甩手将酒杯抛在身后,立刻响起打碎玻璃的碎裂声,惊得那边的贵妇跳着从座位上躲开。
余亦歌看向一旁的一脸僵硬的颜映,妩媚一笑:“这位想必就是颜小姐了?”
颜映全然不知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躲在宇文里身后问:“你是谁”
余亦歌被眼前两个人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惹的她眼睛生疼,她看向宇文里:“我是谁?不如你来告诉她我是谁?”
两个女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宇文里缄默,抽出前襟口袋里的方巾,擦了一把脸上的酒渍。
余亦歌笑的一脸无辜:“孩子他爸,你怎么能背着我和别的女人结婚?”
此语一出,全场哗然。
宇文里结过婚?而且还有了孩子?众人一头雾水,纷纷向这边投来诧异的目光。
她不卑不亢地迎合上宇文里的眼睛,“你是不是很诧异我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何会好端端的出现在你眼前,对吗?”
宇文里无法解释她为何会突然在婚礼上现身,他欠她太多,而她只是闹了他的婚礼,在他脸上泼了酒,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余亦歌,你闹什么。”
他竟还可以用那样温柔的口气将她的名字喊出口,余亦歌心境如一潭死水,这世上已再无一丝情感能撩拨得动她的心弦:“宇文里,我说过你走了我再也不会来纠缠你,你爱跟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我今天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宇文里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甚至握住颜映的手,打住她即将说出口的审问,低沉的嗓音平静如水:“什么话,你问。”
余亦歌从手包里,翻出一件红白相交映的小裙子,丢在他脚下。
还未等起身,顿时有一股电流侵入他的四肢五骸,上面的血色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瞬间灼伤了他的双眼。他抬起头,额头上青筋暴露,喉咙里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余亦歌脸颊旁落下两行清泪,声音中掩盖不住的哆嗦:“宇文里,是不是你做的?”
当他看到余亦歌脸上的泪水时,已经得到了答案。阿映出事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台下的宇文政和颜如玉,两个人脸色均是阴沉,徒然令他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狰狞地嘶吼,他真的很想抽出的□□,子弹一粒粒打在他们身上。十几年的谨小慎微,教会了他如何在阴影里苟延残喘,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到家的男人,竟然连替女儿报仇雪恨的勇气没有,他看着余亦歌的眼泪,心原来是那样痛。他重重地吸气,忍下心中所有的不甘,他父亲女儿的命,他迟早会讨回来。
余亦歌最终没有等来他的回应,甚至是她期许中他的否认。她绝望闭上双眼,从那一刻,她忘记了前因种种。只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男人,是她弑兄杀子、不共戴天的仇人。
阿映染红鲜血的裙子,父亲胸膛止不住的鲜血……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他颤抖地跪在地上,将脸埋在女儿的衣服之间,再也没有抬起过头。
阿邦从后面赶来,认清了余亦歌后,声音惊喜又黯然失色:“大嫂,你怎么会在这。”
余亦歌早已经哭干了眼泪,一身傲骨仿若烈火重生,她上前几步,温柔犹如情人之间的缠绵耳语:“宇文里,我要你永永远远记得今天”
她枯哑如含了□□的声音,令他一寸寸缓慢地抬起头颅,身后已没了声音,化作若有若无的虚影,只剩下她脸上视死如归的绝望。
“我余亦歌一定要亲手杀了你,替我女儿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