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姨娘的屋里熏香点得极浓,司蔻刚一进屋就下意识地掩了掩鼻。
“二小姐今日怎么得空了?前些日子,可是请都请不动呢!”
屋内,宋锦雪正坐在软榻上休息,听到动静,她坐起了身子,举手投足间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也没旁的事,今日见天气尚好,便前来陪宋姨娘叙叙闲话!”司蔻不等她回话,便自顾自地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
宋锦雪见此,下了软榻,走至司蔻身边,轻声道:“早前听闻老爷说皇上有意赐婚,怎的过了这么久,这圣旨都没下来呢?”
司蔻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一抹讥诮跃然唇边,却并不作答。
正在这时,从屋外走进了一个丫鬟,低着头对宋锦雪说道:“姨娘,夫人让人给您送吃食来了!”
宋锦雪面色微变,正了正身子,道:“让她进来吧!”
“是!”
不消片刻,便有一个丫鬟提着食盒进了屋来。司蔻认得,这是柳敏屋里的丫鬟,碧清。
“夫人说宋姨娘如今有孕在身,一日要吃的东西怕是不少,所以特地命奴婢每日来给姨娘送些吃食来!”
碧清放下手中的食盒,打开来端出了两个食盘。
“难得夫人想的如此周到,你回去定要替我好好谢谢夫人!”宋锦雪微笑着,心情大好,如今她在这府里的地位如日中天,就连夫人也要顾忌她三分呢!
“是!奴婢知道了!”碧清说完,站在原地,似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姐姐可还有事?”青杏见碧清迟迟未动,便上前询问。
碧清上前一步,低垂着眉眼,尽管极力掩饰,但司蔻还是看出了她的不自然。
“奴婢来时夫人特别叮嘱要奴婢伺候宋姨娘吃下,说是这粉肠凉了味道就不对了!”
“即使如此,那便端过来吧!”
“等等!”青杏刚要上前,却没司蔻喝住了!从方才开始,司蔻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食盘中,她总觉得那粉肠颜色有些不对。在众人不解地视线下,司蔻摔碎了圆桌上的杯盏,拿起了一只碎片便向着青杏走去。
“二小姐这是做什么!”宋锦雪低喝出声,言语间透着不满。
司蔻并未理会她,走至青杏面前,她拿起手中的碎片便切开了食盘中的粉肠。用手指轻轻捻一捻粉肠的内壁,手指上便尽是银灰色!司蔻认得,那是水银。
她不由得冷笑,所谓最毒妇人心也不过如此。将这水银藏在粉肠内壁之中,极难被察觉,而且姨娘月份已经大了,这些水银若是全部吃下肚,不仅孩子会没了,大人也不见得能活命!
“宋姨娘,看来这粉肠你是不能吃了!”
司蔻的话还未说完,碧清便匆匆跑了出去。
宋锦雪吓得脸色发白,语调中透着慌张:“她为何敢如此明目张胆?如若我真的出了事,她就不怕老爷怪罪吗?”
司蔻冷然道:“宋姨娘似乎忘了之前府中的姨娘都是如何被害的,人都不在了,父亲能把她如何?她既然敢这样做,想必定是想好了万全之策。”
宋锦雪摇了摇头道:“不,我要去告诉老人人!”
说话间宋锦雪已经走出了屋外,青杏紧随其后。司蔻嘴角上扬,端着盘中剩余的粉肠,也跟着走了出去。
“老祖宗,你可要为锦雪做主啊!”还未进门,司蔻便听到了宋锦雪哭天喊地的声音。
“好了,你快先起来,你有孕在身,怎能经得起这般折腾!”老夫人说着示意一旁的嬷嬷扶起宋锦雪,而恰在此时,司蔻走了进来。
“到底是何事?”老夫人满是皱纹的面容上尽是担忧,好不容易才盼来的一个孙子,她自是非常紧张的。
“祖母,您看看!”司蔻也不作答,只是将手中的粉肠递给了老夫人身旁的嬷嬷。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嬷嬷赶紧走上前去,细细看过之后,躬身回道:“回老夫人,是水银!”
老夫人浑身一滞,似是有些坐不稳,嬷嬷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老夫人,这是夫人派人给我送去的,这光天化日之下,她竟想毒害于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老夫人,你可一定要为锦雪和孩子做主啊!”宋锦雪苦着一张脸,满心的焦虑,哭得梨花带泪,紧紧的用手护着自己的肚子。
“这倒是奇了,我一番好心竟被妹妹说得如此不堪,我可真是冤死了!”声音落下,柳敏缓步走进。
老夫人还未开口,柳敏便又接着道:“说来也是我的不是!我想着妹妹这肚子愈发的大了,每日的吃食必是不能少的,于是让丫鬟给妹妹送些去,没成想这头一天就出了事端!”
柳敏神色自然,丝毫不见做了亏心事之后的窘态。
“今日膳房闹鼠灾,那灌了水银的粉肠是膳房厨子用来毒老鼠用的,没成想碧清这丫头犯了混,拿错了!我准备的那份现在还在膳房呢,妹妹若是不信,可以前去看看!我已经责罚了碧清,让她在雪地里跪上一天,妹妹看这样行吗?”
司蔻不得不佩服柳敏,这样一件关乎人命的事,居然被她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带过了。不过她原本也没想着能指着这件事把柳敏怎么样,她不过是想教训教训碧清。
“既是如此,那便是误会了!我这年岁大了,可经不起这般惊吓!”老夫人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柳敏。
“老夫人教训的是!儿媳先告退了!”
眼看着柳敏离开,宋锦雪却无可奈何,只好含悲带愤地跟着走了。
对于老夫人的反应,司蔻是有些意外的。她不相信老夫人看不出来,柳敏是故意而为之的。
回屋的途中,看到碧清跪在雪地里,浑身落得都是雪,整个人像是冻僵了一般,不能动弹。
“二小姐,夫人有请!”司蔻正欲离开,碧荷却出现了。
跟着碧荷到了柳敏的屋里,却看到司曼青也在。
“蔻儿啊,我可要好好谢谢你,若不是你,宋姨娘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柳敏满目慈爱,声音柔缓。
“母亲说的哪里话,凑巧而已!”司蔻知道柳敏找她来是为了什么,却也只是顺着她的话说,并不点破。
“想必今日府中的传言你也听说了,那些个下人,平日懒散惯了,我真该找个时间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不知母亲说的是什么传言?”司蔻继续装傻。
“妹妹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府中的人都说皇上因着你庶出的身份,所以才迟迟未下旨赐婚!”一旁的司曼青开口了,她可没有性子在这绕来绕去。
“哦,原来是这事,妹妹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太子殿下,圣上的意思也不是咱们能随意揣测的!”
如若没记错的话,勤王似乎快回来了,想必柳敏早就从她父亲柳齐滨听说了,所以现在坐不住了。
柳敏见司蔻面露遗憾,心下十分满意,急忙劝慰道:“皇上国事繁忙,想必是忘记了!蔻儿不必担心,昨日我听父亲说勤王这两日将会凯旋而归,到时皇上定会为其接风洗尘,宴会之上你好好表现,皇上必定会记起自己曾说的话的。”
“当真如此么?母亲与姐姐都对蔻儿之事如此上心,蔻儿当真是无以为报了!”司蔻面露喜色,似乎对柳敏这番话很是期盼与兴奋。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你嫁给了太子,我这做母亲的也跟着沾光不是!”
司蔻笑而不语。
柳敏又拉着司蔻说了一会儿话才让她回去,待她走后,司曼青便拉着柳敏说道:“母亲,我怎么觉得这个死丫头变了呢?上次在宫中母亲您没看见,她在皇上面前跟勤王眉来眼去的,您说她真的是对太子有意吗?”
“不管有意无意,她都是一定要嫁给太子的!”柳敏的笑意中透着狠厉。
年关将至,这两日街上行人如织。
司蔻拗不过凉儿的苦苦哀求,只好以去寺院祈福的由头带着她和芸心出了府。
从天波寺归来之时,时候尚早,于是三人便在街道上逛了起来。
三人正谈话间,看到前方一阵慌乱。
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迎面而来,那最前面的,是一个跨骑骏马的男子,英姿飒飒,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身后烈烈做舞的是红艳如火的披风。
那人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又似一道凛冽刺眼的闪电,旁若无人的奔驰在街道上,扬起身后滚滚红尘。速度之快,令人难以看清他的模样。
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立,早就让开了一条宽阔的道路,以供队伍通行。
“芸心,你快过来啊!”不知何时,芸心站在了路中央。
周围的人听到有人再喊,也发觉有人在慌乱中忘记了反应,心急是一方面,但是谁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惊动了凯旋的队伍,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就在此时,司蔻拨开人群,向着芸心的位置走去。芸心只觉手臂一沉,这才反应过来,正要跟着司蔻让开,但再扭过头来,只见那马儿近在眼前,缰绳将他的手勒得青筋暴绽,挽缰止马的后果恐怕就是白马扬身,双蹄腾空。
在这一瞬间,只听到周围人抽气的声音,以及一声凄厉的喊声。生死瞬间,当众人都觉得今日这两个女子必定香消玉殒于这铁骑之下的时候,情势急转,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两旁行人一声惊呼,白马长嘶,四蹄腾空,一跃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