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茹虽不知为何,但依旧随着司马莲进入内室。司马莲遣去宝儿、云霜并司马茹的丫鬟轩香,单单留下司马茹。
司马茹正在惶恐,却听司马莲微微带着一丝怒意问道:“三妹妹是今日这样,还是往日均这番做派?”
司马茹闻言不由得一愣。
按理说柳姨娘常带司马萍去方芙娘处,司马莲理当与司马萍常有来往,如何竟在司马茹面前问起这个来了?
只见司马莲又是一叹,接着又说道:“往日里三妹妹在娘亲与我面前还算规矩知礼,因此我只是厌她那谄媚之相,倒也未及深思。今日一见,呵,咱们三妹妹年未及笄,心机倒煞是深沉!”
司马茹听到此处,心中已有所了悟,不由得颇为感慨。前世司马茹得宠任性,司马莲况且能以姐妹之情相护,着实难得。想必在嫡姐心中,除同母出的哥哥们能亲密些,待这三个庶出的妹妹弟弟,倒也是颇有一番关爱之情的。
暗暗思忖片刻,司马茹也叹了口气,满面肃然,抬眸看着司马莲说:“三妹妹这番作态,多半也是柳姨娘教养之过。可姐姐容妹妹说一句真话,此事也未必全是柳姨娘并三妹妹的错儿。”
司马莲皱眉问道:“这又是怎的说?你但说无妨。”
司马茹垂下头来,沉声说道:“柳姨娘不过是爹爹的妾室,算起来只是半个主子。就算在寻常人家,也没有单叫妾室管教子女的道理。爹爹于后宅事不上心,又过于偏爱妹妹,于三妹妹和三弟身上自然疏忽;柳姨娘又是夫人娘家带来的人,夫人心宽仁慈,凡事也就依着柳姨娘。认真说起来,爹爹并夫人俱有错,就连我也是有错之人。”
司马莲闻言心中一动,不由得对司马茹更生好感,她叹了口气说:“你说得颇有几分道理,可亦无需自责。如今你颇得爹爹宠爱,她尚且挑拨寻事,可见咱们这个三妹妹的性子是天生有些不安分的。”
司马茹又是一叹,无奈笑道:“我往日里也少与她来往,若是碰到了,也只是多忍让些罢了。”
“这话又错了。”司马莲皱了皱眉,摇头道,“就算是姐妹,也无需这样忍让她。我如今已看得清楚,就算咱们念着姐妹情深,如三妹妹这样人也未必能记得咱们的好。咱们只管不害她便是了。”
司马茹神情愈加无奈,抿了抿嘴唇说:“我自幼身子不好,长得又与爹爹相像,爹爹难免对我多宠爱几分。奈何妹妹庶女出身,虽是正经主子,但府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妹妹。如果不事事小心,难免惹人口舌。三妹妹到底与我是姐妹,些许小事而已,我又何必去争?”
司马莲听了这话,倒是有些颇为动容。做子女的若是不得爹娘宠爱,日子自然艰难,可这高门大院内人多嘴杂,倘若得宠,也难免被人戳着脊梁骨度日。这丫头能说出如此话来,想必背后亦受了不少委屈,可见这得宠亦有得宠的难处。
只是宠归宠了,二妹妹却也是个聪慧明白事的,没被宠得骄纵跋扈起来,倒也是难得。听方才那几句话,心里却又是个惦念姐妹之情的,此心确实可贵。
司马莲这般想着,方才那满目怒意渐渐挥去,微微笑了起来。她点头看着司马茹说:“我倒未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看得这般通透。只是这样度日,未免过于谨慎了些。如今爹爹宠爱,嫡母亲近,我又与你亲厚,哪里还有人敢议论于你?若是还有,姐姐为你做主便是。”
司马茹一笑,微微躬身说:“姐姐说的正是,妹妹先在此谢过了。”
司马莲微一挑眉,说道:“姐妹之间,你又何必如此拘谨?”
说罢,司马莲起身上前,拉着司马茹的手走回榻边,拖着她并肩坐下,又抚着她的手背说:“只要你身正坦荡、得宠不骄,自然人人称赞你,你又有何可怕?”
司马茹此时微微有些惊讶,这几日她在司马莲处学艺,虽然司马莲对她的态度比起往日要好上许多,但从未做出这般亲密举动。此时她不由得庆幸方才并无行差踏错,也并未用什么下三滥的法子诬陷司马萍。
没想到,这一番谨慎言语,竟解开了司马莲的心结。司马莲虽顾念姐妹之情,但毕竟有个亲疏喜恶。如今司马莲这般待她,是真心视她为亲近之人了。
不过方才那番话,倒也并非全是司马茹故意造作之语。前世的司马莲,便是这般对待司马茹的!司马茹还记得流落街头之时,司马莲那句“你我毕竟是姐妹”。那句话让司马茹始终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怀。
握紧姐姐的手,司马茹心中暖热,忍不住鼻头一酸,微微红了眼圈。她怕司马莲看了出来,垂眸点头说:“姐姐护着妹妹,妹妹也要护着姐姐。你我姐妹虽非同母所出,但姐姐这般待我,与同母无异,妹妹一定记在心里。”
这番话,的确是司马茹的真心话,丝毫也掺不得假。这辈子,司马茹要报答司马莲前世的恩情。
司马莲一笑,抬头往墙壁上扫了一眼说:“姐姐今日心内舒畅,不如送妹妹一副画儿如何?”
司马茹闻言更是惊喜。她这个嫡姐素有才名,论及画技更是高人一等。只是司马莲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姐,平日里画作也只是赠与世家内相好的姐妹。如今主动以画作相赠,可见是真心待司马茹了。
一时间司马茹脸上喜色难以掩饰,她不由得站起身来,怯怯地指向了屋内正中央的一副梅花图,红着脸说:“姐姐,我就要这幅。”
司马莲善画花鸟鱼虫,但最爱当数梅花。这幅梅花图格调清新,立意高远,能挂在内室正中,可见是司马莲得意之作。
司马莲见二妹这幅羞涩模样,忍不住笑了,竟动手在司马茹脸蛋上捏了一把说:“你这丫头狡猾的很,一眼便看中了这幅《冬雪梅花图》。罢了,我虽有些不舍,但你也算是识货之人,就赠予你好了。”
“多谢姐姐!”司马茹本来还有几分忐忑,此时更是喜不自禁,赶忙行礼道谢。
那一日,司马茹在司马莲处学了半日便回了自己的芳华苑,带回了司马莲引以为豪的《冬雪梅花图》。也是那一日,司马萍第一天去司马莲处学艺便被赶出来的的事传遍了相府,成了众人的笑柄。
得了那个消息,司马萍别提心中多难受。这爹爹偏心也就罢了,凭什么连嫡姐都偏爱二姐姐几分,她不服!
她又是最好脸面之人,被司马莲撵了出来,哪里有脸再回去?如此一来,学艺之事便就此作罢,司马萍心中再怨再妒也好,却再没提起学艺之事。
只是没想到,仅仅过了几日,司马萍便肠子都悔青了!
本朝崇尚风雅,闺阁之中亦是如此。京城每年均有一个群芳会,只有高门世家之中及笄的嫡女才能参加。眼下,便到了召开群芳会的日子。
早些年司马茹年龄尚幼,又是庶女,司马铎便未打这个心思。这几日司马茹在司马莲那里学艺,司马铎便不由得动了心。
这晚,司马铎便去了方芙娘处留宿。方芙娘心内欢喜,着意服侍司马铎。
司马铎用过晚膳,便故作无意提起了司马莲,口中问道:“算算日子,今年的群芳会,帖子可已经发下?”
方芙娘听到以为司马铎关怀嫡女,便欣喜答道:“咱们莲儿是去年的魁首,今年的帖子自然早早收到。”
“如此便好。”司马铎点了点头说,“今年茹儿年已及笄,不如让莲儿带茹儿一同赴会罢,也好让她们姐妹长长见识。”
方芙娘一听,不禁愣住了!
“相爷。”方芙娘心中此时格外不是滋味,她忍不住争辩道,“茹儿乃是庶女,而这群芳会,历来只有嫡女可去,莲儿怎能带她?”
“左右不过是闺阁小事,就算多了茹儿一个,又有何大碍?“司马铎皱了皱眉,不容置疑地说,”况且我的茹儿论姿容才学,难道还与那些个嫡女差上许多?此事已定,无需再谈!若莲儿不允,你就命她来见我!“
方芙娘听司马铎如此语气,不由得心酸一叹。这真颇让她这个做娘亲的犯难,这要她如何和莲儿说呢?
第二日司马莲与司马茹相携去给方芙娘请安,方芙娘无端对司马茹冷淡许多,对司马莲却总是欲言又止,似有蹊跷。
司马茹不知这是怎么了,难道柳姨娘又进了什么谗言不成?细思片刻,她便笑着说道:“夫人,你方才一直盯着姐姐看个不停,难道有什么事要说?女儿可需回避?“
方芙娘见她眼中澄澈,一脸平常,倒没有什么特别,心想这事怎么都得说出口,也不理会司马茹,只对着司马莲说道:“你爹爹说了,今年的群芳会,让你、让你带着你二妹妹。“
这话一说出口,司马莲与司马茹一同露出惊讶神色。
方芙娘看着女儿,心想司马铎这个做爹的未免太过偏心,不禁可怜起女儿来。只是她心里难过,嘴上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低头皱眉不语。
未料司马莲却是一笑:“女儿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等小事。这又有何不可?“
方芙娘闻言有些讶异,司马茹却是猛地一惊,赶忙开口说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