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门生出头,庄老先生这样的身份辈分,倒也不怕有人非议于他。只是他毕竟还是给了司马铎一个面子,行礼问罢,这才请入上官云,一同搜府。
而司马铎更是慌张惊疑之甚,他断断未料到以赵亭身份竟能引来这等阵势。此时此刻他不禁有些后悔,一则后悔不及早处置了赵亭,二则后悔自己低估了赵亭在庄老先生心中的分量。
待会儿若搜出了赵亭,究竟该如何是好?
说来也巧,那司马府管家将赵亭带出柴房,赵亭心知凶多吉少,趁机挣脱了管家,往司马茹芳华苑方向奔去。他以前来过司马府几次,认得路,只是却未想到并未奔到那边,就已经撞上了神机营的人。
那几个兵士见他被绑着,容貌清秀一副书生打扮,晓得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当即也不管其他,带了赵亭就走。那管家认出了这些人都是神机营兵士,又哪里敢阻拦?
于是,赵亭就被带到了司马铎、庄学辉和上官云面前。
冻饿了几天的少年看起来更加消瘦了几分,看起来却依旧镇定有神采,只是他略有一丝担忧神色,第一句话却是问道:“茹儿她可还好?”
庄老先生和上官云闻言都是一怔,那司马铎却忍不住暴怒起来,恶狠狠的望着赵亭。
赵亭却不怒不哀,只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司马铎神色,见他只是暴怒而已并无忧伤之色,这才放下心来。
这两日他在柴房,也曾打探过司马茹消息。得知司马茹平安回府,他自然高兴,可又得知司马茹卧病在床。虽知她病得不重,他心内还是有些担忧。
见此情形,庄学辉便开口对司马铎说道:“既然人已寻到,便不宜久留。相爷,告辞!”
说罢,庄学辉便捻了捻胡须,对上官云微微示意,二人带着赵亭,转身就要离去。
今日之事,本就是为了赵亭,庄学辉和上官云也不想寻司马铎的麻烦,因此找到人,也就罢了。司马铎心中气恼,却也知此时争论无益,心中想着明日定要上朝奏报圣上,纵然无法治庄老先生的罪,也要让上官云登门致歉,这才对得起他相爷身份。
眼看此事正要落幕,却听一旁清清冷冷一个声音说道:“爹爹,孩儿有事。”
上官云顿住脚步,往一旁看去,见上官谨一脸郑重看着自己,瞧那模样似乎当真有事,于是便点了点头。上官谨凑上前来,在上官云耳边耳语几句。
上官云闻言大吃一惊,转头看向了司马铎。
司马铎微微一怔,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神情霎时大变。
庄老爷子虽然年岁甚大,但却不是傻的,见此情形自然觉出不对。他这辈子坦荡,纵然吃了许多亏也未改性子,到老了更是执拗,于是便直截了当的转头去问上官谨:“到底搜到了什么?”
上官谨看了看上官云,却未答话。
“快去取来我看!”庄老爷子想起这司马铎还是自己两个孙辈的亲家,若有贪腐之事更是容不得,因此便皱起了眉,振声喝道,“难道这司马府中,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不能取与我看?”
见庄老爷子发了怒,上官谨露出为难神色,抬眸看向了上官云。上官云心知此事就算他有心隐瞒,恐怕庄老爷子那关也难以糊弄过去,便点了点头。
上官谨见状,马上命人抬入一个箱子,自己亲手打开箱盖。
这一开箱盖顿时觉得屋内熠熠生辉,只见箱内金珠玉宝样样皆有。庄学辉面露惊异神色,却不管那些个珠玉玛瑙,只管伸手取了其上一支画轴打开来看。
谁知这一看,庄学辉神情大变,面上怒意渐起,待看完这卷,他又小心收起将箱内其他几卷打开来看,更是愈加暴怒。
看罢,庄学辉冷冷瞧着司马铎说道:“司马相爷好手段。这《山花两相图》《洛传贴》《七进图》等物,皆应是藏于宫中的古卷,相爷如何得来?纵然相爷权高位重,也断不能坐拥如此宝物!”
司马铎此时汗滴如雨,心内冰凉如雪,微张着嘴看向庄老先生,狠了狠心道:“庄老,看在咱们是儿女亲家的份儿上……”
谁知一提这话,庄老先生更是暴怒,冷冷对司马铎说道:“你当我是何人,竟敢在我面前说出这等话来?此事乃此事,彼事乃彼事,二者不可混为一谈。你私藏宫中古卷,与你我儿女亲家有何相干?”
司马铎见庄老先生如此说,心知庄老先生已打定了主意,更是心中一凉。他顿了顿,青白着脸咬牙又说道:“庄老,我膝下嫡女乃是你的孙媳,二儿媳更是庄老膝下唯一的孙女……庄老就算不看在我女儿的面上,也需关照自家女儿罢!”
庄老爷子闻听这简直是威胁了,更是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他为人耿直孤傲,与司马铎少有往来,一子两婿虽做官,但都清正廉洁位阶不高。但他毕竟是两代帝师,如今朝中有一半官员倒是他的门生,朝野内外人人敬重,算来已有数十年未有人敢如此胁迫于他,更别提是用他最疼爱的孙女儿了!
上官云见司马铎竟说出如此话来,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见司马铎面色黑黄老态尽显,上官云也不由得感慨,这司马丞相如今越老越放不下,早不是年轻时意气风华的模样。如今竟说出这等话,可见真的是老了……
冷笑一声,庄学辉也不与司马铎多费口舌,手中小心翼翼抱起那些古卷,转身步出屋外。
上官云瞥了司马铎一眼,转头看向上官谨。上官谨会意,吩咐两名兵士将箱子合上,使力抬了出去。两人随着庄学辉,带着一旁静默不语的赵亭,眼看就要离开。
“上官将军!”司马铎一把拉住了上官云,脸色难看的紧,嘴唇嚅动了片刻,一切尽在不言中。
上官云明白司马铎意思,一侧身挥开了司马铎的手,淡然说道:“此事干系重大,还请皇上定夺。”
说罢,上官云头也不回,说走就走了。
司马铎在那厢愣怔许久,咬着牙不让自己晕过去。他缓缓坐在椅上,绞尽脑汁的想明日该如何应对。
正在沉思,从门外突然走进一个极为慌乱的婆子,那婆子一见司马铎便跪下了,哆哆嗦嗦的说道:“禀报相爷,林姨娘不见了!”
“什么?”一颗心仿佛被人拧做两半,司马铎眼前一黑,顿失知觉,一下子从椅上栽了下去!
出了司马府,庄老先生余怒未消,又尽情痛骂了几句。因时辰已晚不便进宫,庄老先生便想让赵亭随他回庄府,暂住一晚。
谁料赵亭竟开口拒绝,说有些要紧的事情要问上官将军。
庄老先生也不强留,叮嘱了几句,便先行回府,估计是要先瞧瞧那几卷古画古贴。上官云见庄老先生离去,则颇有些疑问的看向了赵亭。
此刻夜已深,面前的少年面容已有些看不清楚,可那双澄澈双眸却极大极亮,不惊不惧的望着自己。这双眼眸本是像极了公主,可往深里看去,却让上官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人。
很久以前的那天,那人就是这样扬起头来看着自己,剑搁在他肩上,但他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恐惧。那般一个本该是极弱极卑微的男子,偏偏有着那样执着坚定的眼神。甚至让那时的上官云产生了错觉,觉得面前的男子其实是能够配得上公主的……
许多年过去,当时他说了什么,上官云早已记不住,可有些东西却随着血脉传承,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子女,到底还是有一些像父母……
不过片刻恍惚之后,上官云便回过神来,皱起眉问道:“你有何要紧的事?”
赵亭看了看上官云,又看了看一旁的上官谨,随后向上官云深深一行礼,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露出几分肃然之色。
上官云见他如此认真,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说是要紧之事,不过是想问一句。”赵亭转头看着上官谨,一字一字说道,“今日上官将军救了小生性命,小生不胜感激,可小生亦不愿为人利用。将军来到司马府,恐怕并不仅为救人罢?”
上官云听他说完,心里明白他所问为何,便挑眉看向了上官谨。
上官谨看了赵亭一眼,忽的笑了,微微偏了偏头笑道:“不过是偶然搜出了那些东西,何必怀疑?今晚救了书生一命,自是皆大欢喜,书生何必多问?”
赵亭闻言,微微摇头说道:“那箱子不大,若要藏下我这般一个人,却也困难。若非有意,如何竟会搜查起那箱子来?今夜若非将军搭救,恐怕赵亭已死于非命,自然感激。可司马相爷乃是茹儿之父,若要借救我之名起戕害之心,赵亭不愿!”
说到最后,赵亭面上有些微红,只是夜色已深,却幸无人瞧见。
听罢赵亭一番话,上官云也看这上官谨说道:“瑾儿,你今夜做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