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的夜真是热闹。最热闹的是青蛙的叫声,成群成片的,此起彼伏,好像在合唱比赛一样。夹杂在阵阵蛙声中的,是声音更加尖细的而频率更高的蛐蛐的鸣唱。这些蛐蛐还不老实,总是喜欢围着帐篷转,朝着帐篷里的灯光跳跃,把篷布撞得砰砰乱响。更有一些发不出声音来的蛾子,落在篷布上,扑腾扑腾的忽闪着翅膀。发出沉闷的轻微的声响。虽然这么热闹,但比总在营地听着发电机那巨大的永不停歇的单调的声音好得多。
搬出来之后,少走了很多路,晚上回来也不那么累了。不过,野外的蚊子小咬可真多!一早一晚,成群成群的围着人转。站在外面不消几分钟,身上就得多好几个包。要尽最大可能减少蚊子叮咬!因为蚊子传染疟疾的几率最大。吃完晚饭,就要赶紧钻进自己的小帐篷里面,把第二天的任务简单布置一下,写在笔记本的纸上,一条条撕下来,再钻出来,分发给正在外面集合的小组组长。给他们讲一些注意事项之后,立马又钻进帐篷里,再不出来了。太阳落山之后,帐篷里的温度逐渐降低,到了后半夜甚至还有些凉,不得不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生产在稳步上升。每天的旅程时间断了,人手也增加了,生产很快就达到了每天八十多炮。基本每天都能超过队长设置的最低门槛值。再想提高效率的可能性不大了。因为采集设备配备不多,每天只能有这么多的工作量。这差不多已经是发挥了最大的潜能了。
一个工人到底还是被蛇咬了。早晨出工的时候,他和往常一样,钻出帐篷穿鞋,谁想鞋里居然盘着一条小蛇!咬在了脚趾上。两个深一些的牙孔,两个浅一些的牙孔。幸亏带足了“季胜德蛇药”。及时吃了十几包下去,又送回主营地注射抗蛇毒血清。这次事件没有造成较大的伤害。但从此之后,飞营地又有了两项新的规定:第一,任何时候,不管帐篷里有没有人,都要把拉链拉死拉严。第二,鞋子,衣服,一律放在自己的帐篷里面,严禁放在外面。
防蛇防毒的任务更加艰巨了,防蛇防毒的工作也更加细致了。这里的毒物不光是蛇,还有大量的蝎子。蝎子更是防不胜防,它们总是能从地下钻出来,在营地里,帐篷之间到处游荡,说不定遇上谁,就赏他一钩子。不过,蝎子的毒性比蛇差远了,最起码蛰一下不致命。宋队专门回主营地拿了几瓶二锅头来,泡了蝎子酒,派上了大用场。
雨水逐渐多了起来。每隔两三天就能落下几滴雨。马上就要进入雨季了。有希望了,还剩下五百多炮,最多再有一个星期就可以结束战斗,就可以回到那个安全的大营地,不用再担心什么游击队、蛇、蝎子、蚊子的袭击了。
可是,天不作美,这天半夜,突然雷声大作,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猛然袭来。来得太快了,发电机来不及关了,电台天线也被吹倒了,悬挂在木棍上的电灯在剧烈的摇摆中砰的一声碎裂,熄灭,灯泡里面的两个金属电极裸露在暴风雨了,不一会儿,“喀拉”一声打了火,发电机立刻熄火了。
帐篷也被吹得东倒西歪。插在地下的拽着帐篷的金属条也被拔了出来,一下子,帐篷失去了拉力支撑,扁了,倒了。直接压在人身上,雨水开始沿着缝隙和小小的纱窗往里灌。这下可好,本来就已经很潮湿了的被子、褥子、衣服、本子、书、全部都被浇湿。帐篷也变成了一个水囊,水进来之后,排不出去,更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塘。
这时候的人,躺也不是,坐也不是,被褥铺着也是水,盖着也是水。但是不铺不盖也不行,铺着盖着更不行。下面水淹,上面水流。睡觉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只好蹲在帐篷里面,跟个水猴似的,哆哆嗦嗦发抖。看来,胖点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这时候,身体里的脂肪派上用场了,很能御寒。
不知道蔡工那么瘦弱的身体,能否抵挡得住?可是,这时候谁也顾不上谁了。外面漆黑一片,手指放在眼前都看不到。乌云盖顶,好像就直接压在头顶上似的。一个接一个巨大的闪电,从云层直插到地面,发出惨白的狰狞的扭曲的强大光线,瞬间把这一片本就压缩得很窄的云与地之间的缝隙照得通明,有如白昼。一闪之后,马上又陷入令人恐怖的黑暗。而在眼睛尚未适应黑暗的时候,有一个闪电接踵而来。然后就是喀拉拉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
令人恐惧!老天为什么突然如此发威!突然,就在很近的一个地方,一个耀眼的闪电迅然出现又疏忽即逝,旭还没来得及闭眼捂住耳朵,一个巨大的声音就把耳朵震得嗡嗡鸣响,连身上的肉仿佛都在震颤!他再也不敢睁开眼睛了,索性两个手指插进耳朵眼里,盘腿一坐,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了!
三个小时。这地狱般的三个小时!狂躁的天气终于远去了。逐渐有人开始活动了。每人配了一把手电,虽然也被水泡了,但还能发光,能够抵挡一阵。忙乱了一阵之后,他们把各自的帐篷恢复好,看到旭这里没有动静,赶紧过来帮旭把帐篷也重新搭好。原来旭坐在那里正在打盹呢!
天逐渐有些微亮,终于可以出去查看一下损失了。
旭和蔡工、宋队、大张几个互相一见面,彼此互相打量着,看到对方的狼狈相,就能知道自己的狼狈相。几个人不由得相对苦笑,可是苦笑之后,又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是啊,这是一次多么美妙的经历!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难忘的事情!这将永远珍藏在他们每个人的记忆深处,成为永不贬值的宝贵的精神财富!
把电台恢复好,宋队开始呼叫主营地。那边,王队已经亲自在电台室喊了他们半个多小时了。
“你们在外面怎么样?被子湿了没有?还有吃的吗?清点人数了吗?有什么损失没有?”王队焦急地在那边询问着。看样子这场超级暴风雨也袭击了主营地。
“我们都很好!所有人都很好!就是灯、电线都坏了,所有的被子都湿了,一会儿我列个计划,给我们送一些物资来!上午十天之前送到!”宋队回答说。
没有吃的了。早饭就不吃了,直接出工。路上,一个一直给他们带路的工人跟穆罕默德嘀咕了几句,那意思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请示旭似的。原来,他的意思是,他看到旭没吃早饭,问问是否允许他给他抓两条鱼,烤着吃。
旭很惊奇。难道这里还有鱼?穆罕默德指了指遍布四周的水,“everywherefishwater!(水下到处都是鱼)”“takeyour
safety!(注意安全)”旭短暂犹豫之后答应了。肚子里确实空得很,而且经过这一夜的折腾,特别疲乏,到现在还在偶尔打着冷战。
果不其然,没用几分钟,那个工人浮出水面,抱上来一条还在拼命挣扎的大鱼。足有三斤重!他怎么这么容易就能抓到呢?旭在羡慕之余,还大惑不解。真是每人都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啊!
只见这个工人用一根细绳从鱼的鳃里穿进去,又从嘴里穿出来,打了个结,穿在木棍上继续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弯腰捡木柴。虽然是湿的,但用一些其它的引火物就能点着。看样子,一会儿就要吃烤鱼了!
没有盐,没有油,没有辣椒,没有孜然。这条鱼能吃,只是因为它是“熟”了的。烤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工人的手艺也不差。盟给他的瑞士军刀派上了用场。旭用它在鱼身上划了几道深沟,也算是打了花刀了吧!这样处理一下不至于外焦里生。也许是饿了的缘故,这顿野餐吃得很香。仪器车离得不远,他让穆罕默德给蔡工送了一些去。但是蔡工比较讲究,估计不会吃这东西。不管吃不吃,把自己的心意传到!
红军长征二万里,万水千山乾坤移。
我辈勇闯沼泽里,夜眠荒野伴蛇蛙。
雷打雨淋浑不怕,水灌棉被身上挂。
战车隆隆泥里爬,拂晓便把朝露踏。
灿烂晴空十万里,弱水三千踩生花。
笑啖肥美尼罗鱼,不咸不腻也不辣。
豪情盈溢满胸怀,无酒也当吼两下。
当今英雄何处有?苏丹战区勘探侠!
自己默默念完这首蹩脚“打油诗”之后,林旭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弄得旁边的翻译莫名其妙。受林旭的感染,他也跟着笑了起来。旭心里想着,“这个小子,知道我在笑什么吗?还跟着我笑!”越是这么想,他越觉着可笑。越觉着可笑,他就越笑得厉害。索性,不控制自己了,使劲笑吧,大声笑出来!他站起来,两脚叉开,双手叉在腰上,半仰着头,对着空荡荡的天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得肚子都疼了,都直不起腰来了,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时候,穆罕默德走过来,帮他拍着背,顺手把水递了过来。他这才逐渐止住了笑。
“i’
ughg,doyouknowwhy?(你知道我为什么笑吗?)”旭问他。
“iknow,we
spentanunfettablenight!(我知道,我们渡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穆罕默德回答。
“youare
right!(你说对了!)”穆罕默德真聪明!尽管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国家、民族和宗教差异,所有人类的思维方式都是非常相近的。只是这些差异导致了思维的最终结果不同而已。只要不走极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完全能够做到和平相处的。
和谐才是世界大同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