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她,什么都值得。”
就在断念以为祸北玄后悔之时,祸北玄用极为温柔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来。
安歌面上一愣,终于是弄懂了祸北玄先前在殿台之上的那番话。
他感觉今天受到的冲击,比他这百年来还要多,他不由后退两步,用颤抖的手指着祸北玄,“你,你什么时候对我可爱的小徒弟起了歹念!”
祸北玄冷淡的眸子扫向安歌,“第一次见时便已情根深种,难以拔除。”
安歌只觉头晕目眩,“造孽,造孽啊!老牛啃嫩草了!”
但随即安歌想起了什么,往前走了两步死死盯着祸北玄,“五师兄,你旧伤未愈,现在若将魔性引入体内,恐怕......”
祸北玄冷冷淡淡打断了安歌,“无事,我心里有数。”
断念背着手眉头紧锁看着坐在床沿的祸北玄,“既然你心里有底,那我们开始吧,再拖下去那魔性就要挣脱我的掌控了。”
安歌还想说些什么,但他见祸北玄一如既往一脸淡然,而那双眸子正目不转睛盯着小徒弟,突然心里泛起一阵无力感,他深深叹了口气,“要做便做罢,只是若以后被大师兄知道了,我又要离家出走了。”
祸北玄侧了下头,微微勾起唇角,“你尽管往我身上推便是。”
安歌面露惊愕愣在原地,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这才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修无情道的剑尊大人居然会笑了!你,哎,你真是......”
安歌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说吧,要我做什么。”
“断念,你去将魔性的封印揭开,限制它的活动范围,”祸北玄语气不急不缓,仿佛在说着什么稀疏平常之事,“安歌,我会以灵力为诱饵将魔性引入我体内,它定会妄图摆脱我返回她体内,届时你只需用剑气攻击我便可。”
安歌一脸绝望,“你......虽然我很想打败你,但如果我把你打死了可怎么办啊......”
祸北玄扫了安歌一眼,一双桃花眼染上了一丝轻笑,“放心,即使你使出全力也办不到的。”
安歌愤愤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废话真多,快开始吧!”
祸北玄看向断念,只见断念化作一道金光飞向楼雨眠,不过须臾,昏迷中的楼雨眠双眉蹙起,从唇缝中流露出丝丝痛苦的呻吟,面颊上原本浮现的血色又瞬间退了下去,祸北玄心里一疼,抬手执起楼雨眠的右手,他右手指尖轻轻搭在楼雨眠的脉搏之上,将一丝浓郁的灵力打入楼雨眠脉络之中。
而楼雨眠体内的魔性一解除禁锢,又妄图四处肆虐,但断念却不允许它这般做,他化为金光寸步不离缠绕着魔性,奋力控制着它的行动轨迹,尽量不要让它再次对楼雨眠造成伤害,但他这么做,自己可就惨了,魔性的气息霸道蛮横,断念只觉浑身剧痛,仿佛要被魔性撕裂一般,他忍不住大喊出来,“好了没!”
断念其实是知道除楼雨眠外是无人能听到他的声音的,但他实在太疼了,或许喊出来也能分散一些这种痛苦,却不想,祸北玄淡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可以了,你泄力。”
断念不知道祸北玄是如何做到的,他也没这个心思去研究,得了祸北玄的命令,他想也不想将全部力气撤了去,被力气极大的魔性给甩在了后头。
魔性没了阻挠,正打算翻天覆地大闹一番,突然之间,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这个东西可比现在这具躯体更要吸引它,魔性没有思想,它只是遵循着本能前进,那个诱人的东西一直在它前方勾引着它,它往前游走一步,那东西也跟着往前溜去,就这么一来一回,魔性的暴虐被勾了出来,它猛然暴起,扑上去狠狠缠住那个诱人的东西,只恨不能将它一口吞入腹中!
极轻的冷笑响起,一道附满霜雪的低沉嗓音蓦然出现,“安歌!”
魔性猛然回神,这已然不是方才那具即将被它占据的躯体,这脉络中充满了寒意刺骨的剑气,以它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能奈何这具躯体!
魔性退意陡升,但不等它撤回,一道不属于这里的凌厉剑气直接将它的退路斩断,它就这么被生生困在了满是刺骨剑气的躯体中!
安歌的剑气颇为霸道,祸北玄承受了这一击后面上血色退去,他双眸闭了闭,将已经到了咽喉处的血意咽了下去,安歌收势后连忙凑近扶住身形微晃的祸北玄,他急声问,“五师兄,怎么样,成功了么!”
断念将楼雨眠脉络中再度出现的裂痕修补完毕后,化作一道金光出现在安歌与祸北玄面前,他捂着嘴咳了咳,好在他是剑,并未咳出血来,他一脸凝重靠拢过来,“臭丫头应当没事了,魔性没有残留,全部排出。”
安歌听了这话不由松了口气,好歹小徒弟的命保住了不是?
只是,祸北玄就有些不对劲了。
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忽青忽白,他单手握着床沿边角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力气之大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根根暴起,安歌与断念知晓他是在和体内的魔性抗衡,一时之间二人都屏住了气息满脸紧张看着祸北玄。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盏茶,或许是一炷香,楼雨眠的闺房之中安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但无人敢打破这份沉重的寂静,祸北玄坐于床沿脊背挺得趣÷阁直,他突然闷哼一声,床沿边角竟直接被他捏碎,他猛然睁开双眸,直接将安歌与断念吓得倒退了一步,只见他那双原本深不见底的墨眸中,泛着嗜血的红光,安歌只觉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被盯上的感觉了,他的理智不停在他脑海中横冲直撞,惊恐大叫着再不跑就要被杀了!
他这般想,脚步也的确试图往后退去,但还未等他行动,祸北玄却慢慢将那双骇人的眸子阖了起来,安歌咽了咽口水,他缓缓看向身侧的断念,发现他竟与自己一般无二,整个人只差没炸毛了。
室内突然又陷入一片死寂,安歌连动也不敢动,只是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喊道,“五师兄?”
安歌这一声怯怯的呼唤似乎起了作用,祸北玄再度缓缓睁开了眼,不过这一次,里头藏着的红光终于退了干净。
安歌松了口气,正想上前检查祸北玄的情况,异变陡生。
黑色妖冶的繁杂花纹竟自祸北玄洁白的衣领中蔓延出来,不过瞬息,那花纹将将停留在祸北玄右眼之上,而他露出的右手,同样也被黑色花纹盖满,安歌连忙跑上前,执起祸北玄的右手将他的袖子撸了上去,随即又扒拉开祸北玄的衣领,直到他被祸北玄轻轻推开,他才一脸绝望看向他天下第一无所不能的五师兄。
祸北玄整个右侧身子,全部被妖冶的花纹覆盖了!
安歌斩杀过多少堕入磨道者,他岂会不知道这花纹代表着什么?
这是入魔的征兆,一旦花纹爬满全身,那也就代表着这修仙者彻底丧失理智。
“五,五师兄,”安歌一脸悲戚,“你现在觉得如何了?”
断念也被这异变惊到,他皱着眉走了过来,“小子,你那剑灵呢?”
祸北玄抬眸看过去,“你找她何事?”
断念烦躁地揉了揉金发,“你别管,反正对你有好处!”
虽然断念成为剑灵不过短短数日,但他怎么说也是活了上万年的“剑心”,祸北玄向来尊重长辈,便依着断念的意思将留情给唤了出来。
只见那柄玄色长剑在空中转了个圈,一道红光划过,几人面前出现了一位个子矮矮、长相可爱的玄衣小女孩。
她好似还未习惯在他人面前露面,她见几人都盯着自己,脸上一红,试图躲在祸北玄身后,却又被祸北玄面上的花纹给吓退了两步。
留情小嘴一撅,眼看着就要哭了出来,断念直接将大手摁在留情头上揉了两下,不耐烦地说,“怎么回事啊?好歹也是两百年的剑灵了,怎的胆子居然这么小!”
留情这才发现其中一人竟和自己是同类,她连忙冲着断念鞠躬,用稚嫩的嗓音大声喊出,“见过老前辈!”
断念面色一黑,直接拎起留情的后衣领大步走到一旁,“瞎叫什么?!以后我是你大哥,听到了没!”
“好的大哥!是的大哥!”留情面上不由浮现一丝崇拜的神色,她也想变得这么厉害,这样她就能够帮主人忙了!
断念满意地点了点头,“听好了,你主人现在身受重伤,你得帮他,也只有你能够帮到他,他为了救我的主人,将魔性引入体内,以现在的形式看来,魔性大半被压制了,但还有一些魔性偷溜了出来,在他体内肆虐,最好的证明就是他身上那些花纹。”
断念说到这顿了顿,见留情一脸认真加凝重地听他说,心里不由对这个后辈多了几分赞赏,“你要做的,就是在他体内与魔性抗衡,将他这一身花纹给掩下来,否则若是让旁人看了,你和你的主人都得死!”
“好的老......大哥!是的大哥!”留情一脸凝重点了点头,“所以大哥,我要怎么做!”
“你听我细细道来......”断念终于有了一种“我收到小弟”的感觉,面上的神色也缓了缓,他伸手本想揽住留情的肩膀,奈何留情太矮,他一双铁臂直接揽在了留情脖颈上,好在留情也不是普通人,这些细节并不重要。
而坐于床沿一动未动的祸北玄将看向断念二人的目光收了回来,他抬起右手打量了一番那黑色的花纹,随即又不甚在意地放了下来。
祸北玄看向躺在床上的楼雨眠,只见她面上之色逐渐红润,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忍不住伸手想去碰一碰她柔软的面颊,但就在他的右手距离楼雨眠白皙的面颊不过一厘时,他又将手收了回来。
安歌见他这般模样有些心疼,“五师兄,你这是何苦?”
祸北玄换了左手去抚了下楼雨眠的脸,随即将她的柔荑握于手中,“何苦?怎么会是苦?我分明甘之如饴。”
他这番话轻轻落下,目光里带着柔软,就连握着楼雨眠的左手也不敢太过用力,就仿佛躺在床上的女子,是他的无上至宝。
安歌心道,完了,彻底完了,无情剑尊,居然动情了。
而断念与留情说完悄悄话走了过来,断念见祸北玄与楼雨眠之间的氛围不由一笑,“小子,你倒不如等她醒了,好好卖个惨,指不定你们俩今晚就成了!”
安歌面上一红,抬脚踹向断念,“这里还有小孩子,别瞎说!”
而被称为“小孩子”的留情却踮起脚看向床上无知无觉的楼雨眠,随即仰起头对祸北玄说,“主人,她就是那位你时常在心里惦记的‘雨眠’么?”
祸北玄微微侧目,即使他现在半张脸被花纹覆盖,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反倒,还添了几分邪肆之美,“对,她便是我的心上之人。”
留情一脸憧憬捂住嘴,“真好,主人孤单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人陪了~”
在留情天真无邪的话中,房内的气氛缓和下来,甚至隐隐有几分温情,祸北玄一双墨眸含笑,“若是她,我等再多年也无妨。”
留情嘻嘻一笑,“那主人,你要等姐姐醒来么?”
这话一出,断念与留情都不由自主想到了那话本之中所描述的有情人抱在一块的画面,但祸北玄接下来的话,却将二人的粉色泡泡给戳破了。
“不了,我们先回无垢峰。”
留情与断念满脸失望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祸北玄替楼雨眠掖了掖被角,“没有为何,还有,所有知情人不得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包括雨眠,听到了吗?”
断念二人只觉脑海中那抱在一起的有情人被生生撕裂,一旁的安歌却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没错,知情人越多越容易出事,而且,小雨眠知道了定然会心生愧意,她现在不过是金丹,还是别用这等大事来影响她的修途为好。”
断念悄悄骂了一句,随即嚷嚷起来,“这叫什么理由啊,臭丫头就是欠缺许多坎坷,得让她多受受难,她才能走的更远。”
安歌示意断念不要着急,“的确如你所说,徒儿她心性不稳仍需磨练,但这件事太过重大,我怕,她知晓后会引起反弹,若再度滋生魔性,可就找不出第二个人替她转移了。”
祸北玄抬手将留情收回体内,自己则再度看了楼雨眠一眼后,起身往窗户走去。
“切记,万不能告诉雨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