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齐磊心里一个咯噔,没回过头去看,自我安慰听错了。直到有工人大叫一声:死人了。
他身子晃了晃,艰难转过头,见到那一滩红的白的。
死去的人是李允文,头朝下摔在石板地上。
人的生命有时候蛮脆弱的,跌一跤,睡一觉,可能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会为之伤心落泪的,也只有家人了,外人更多的是为年轻生命逝去而感到惋惜。
或许还有怕被连累而觉得厌烦的。
工人们从齐磊身边跑过去,而他像一块石头那样无动于衷。
谁都可以发疯,可以大喊大叫,唯独他不行。
赵牛鼻子把外套脱下,盖住李允文上半身,神神叨叨的念起咒语。
不怎么掺和红白喜事的退后,经常给村上酒席帮忙的上前。
毛毛那批工人神色各不一样,有看向交好的朋友的,也有看向队长的。
这里有两个队长,齐磊在发呆。
毛毛也给吓傻了,瞬间想到昨晚李允文当水喝掉的那些酒,更何况李允文半夜里还跑出来死乞白赖的要他请吃夜宵,凌晨三点多才回去睡觉。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出事的?
齐磊走到李允文死的地方,深吸一口气,看向打酒村的老表们,缓缓说道:“我已经叫了救护车,大家商量一下,派出两个人陪着去。剩下的人都回宿舍休息,不要乱走动。赵爷爷,你跟我去趟公司。”
五奇建筑公司。
会议室里,施工队长以上级别都到了,会议桌也被移走,满满当当站了八十多人。
李长寿咳嗽两声,示意会议开始,尽量让语气显得平淡,“大家应该也听说了,今天上午。元宵街项目施工地,青山里。齐助理带领的施工队中,一名叫作李允文的工人从房顶失足摔下,当场死亡。”
“经调查,当时李允文并未按照工地安全管理条例施工作业,没有穿戴安全帽、防护工衣、防滑鞋。我就纳闷了,在场的员工都是瞎的吗?这都能视而不见,看着他去死!”
“呼,这件事不用我多说,大家应该也能猜到一点后果,后果很严重啊!听清楚,很严重!”
“我们不是小孩过家家,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国家有国家的法律。今天开这个会,一是告诉大家,工作中安全第一,千万不要心存侥幸。命是自己的,没了,伤心的是你爸妈。”
“第二点,是要讨论出李允文为什么会出事故。”
李长寿说了几段话后,停了下来,看向齐磊,像是在等齐磊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齐磊感受到了李长寿的冷凛目光,低眉垂眼,心里在想,怪他吗?
当李允文大喊着头晕要下工时,他答应了,也许……
来要赔偿的赵牛鼻子,见李长寿把锅甩给齐磊,懒得继续旁听下去,气的大叫道:“乌龟寿,别在那找别人。文伢子这条命,我们就是要让你赔。你打算出多少钱买啊?”
李长寿下意识的看向在场职员,不出意外的看到几个窃笑面孔,脸抖了下,道:“关于李允文的赔偿方案,等医院鉴定出来死亡原因后再谈。赵先生,现在是我们公司内部会议,希望您能耐心等等。”
齐磊拉住还要再说的老赵,冲着李长寿笑道:“李经理,人怎么死的还没有搞清。就开始找替死鬼了?不合适吧。”
“齐助理,人怎么死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这话,你说的不亏心么?”
李长寿呵呵一笑,看向毛毛,猛地大叫一声,“毛队长,你再说一遍早上发生了什么!”
毛毛打了个哆嗦,走到李长寿身边,面对全体职员,咽了口唾沫,“我说点我个人看法,大家参考一下。当时我们是去检查工程质量问题,其中有个活是让人在房顶走动,检查翻新的瓦片有没有碎裂或是漏盖的情况。活不多,并没有指派具体工人,李允文是主动要求负责瓦顶的。”
“至于李允文的防护措施,确实就像是李经理说的,怪我们抱有侥幸心理,太不拿安全当回事了。”
”李允文跌倒之前,曾和齐助理提出换人要求,因为他头晕。被齐助理拒绝了,在场很多人都能证明。”
“另外,有工人看到李允文摔下楼的过程,一头栽倒,不像是脚滑,应该是晕过去了。”
李长寿拍了拍手,呵呵一笑,“齐助理对工人挺严的啊,头晕都不给休息。”
话说到这个份上,齐磊也没了解释的心。
事说开了就好,他的错,他认。
变故突生,赵牛鼻子狠狠呸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指着毛毛骂道:“你个瘪犊子,李允文怎么晕的?头天晚上跟你喝那么多酒,是头老虎都要晕了!”
“老头子你胡说八道!”
毛毛心虚的不行,脱口而出道:“我请你们喝酒缓和关系,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跟李允文的事有一毛钱关系吗?他今天摔倒了你怪昨天喝醉的事情?你个老棺材怎么不说他小时候失恋了,今天突然记起来想自杀!”
老赵铁青着脸,叫道:“畜生,你他娘的骂谁呢!”
齐磊快走两步。
眼看要打起来,孙容拦在他们中间,叫道:“都别闹了。”翻开手上文件,一页页看下去,说道:“谁的责任不重要,李允文意外死亡这件事,我们公司一定会赔偿。毛毛,齐磊,你们两个被解雇了。
您姓赵是吧,我们公司好像没跟你们签订劳务合同,你们的工资找齐磊要就好了。如果有异议的话,大可以去报警。”
说完,孙容喊了声“散会”,走前狠狠瞪了李长寿一眼,丝毫不顾忌场合的骂了声,“没用的废物!”
打死赵牛鼻子也不可能认同孙容这个说法,破口大骂道:“有钱了不起啊!留着给你爸妈买棺材去吧!”
他叫的再凶,也没人理他,不多会儿,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他跟齐磊还有李长寿三个人。
李长寿把会议室门关上,转过身,脸上表情说不清是哭是笑。
“浑蛋,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