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若舞终于站在了原地等着东誉。山丘上,白色的衣裙随风摆动,黑发在身后肆意狂乱,瘦弱的身影在冷寂下显得突兀而又孤独。
东誉远远的望着若舞,心中情绪难明,不知过了多久,才踏步走去。
“师父”叫了十几年的师父,这会是最后一次吗?
东誉看一眼掌心红彤似血的药丸,伸手递给若舞:“这是血引的解药,你赶快服下”
“师父是如何知道我中了血引”若舞没有去接,转首看向东誉,精致的绝世容颜依旧带着冷,眼里却是难得的关心,是真心还是不过是演戏。
东誉收回手,看着一脸木然的若舞,心中隐隐不安。
在望月东宫,东誉还未拆穿梅泠雪逃生所说的谎言,梅泠雪便己主动找到他,说出了事实。她如何被捕,被关在巫山,苏引攻破阵术救她出来之事都一一详尽。
“既如此,你又为何要说谎”东誉魄力一扫,压力骤生。
“实为私心所致,本想说一个轻易攻破的谎言主上或许能亲自来问属下,可主上迟未道破是在给我主动坦陈的机会,属下只好前来认错”梅泠雪跪在大殿中央,庄严而又压抑的气氛让她不免心生紧张。东誉是聪明人,洞察明悉,梅泠雪对他的感情想必是知道的,只是故作不知又或者并未放在心上。
“苏引救属下时让我代为转告主上一事,此事事关大小姐,让主上务必相救”梅泠雪衔接说出此话,已成功将东誉的注意力转移,心中这才暗缓。
东誉目光一紧:“说”
梅泠雪低首:“苏引无意知道剿灭百毒门时,若舞中了血引,他言若舞有意相瞒之心主上该是明了”
无可解药,也不想让他担忧。
梅泠雪低着头,她不知道东誉此时是何神情,她只感觉到大殿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似要将这座大殿掀翻一般。
“你素与若舞不和,为何会代为转告关于若舞生死攸关的事。”东誉的声音更冷更寒,摄人心魄一般令人神魂一颤,他在质疑。
梅泠雪神情一紧,东誉心思难测,高深睿智,她若有破绽便满盘皆输“身中血引本是死结,知道的人多或少都改变不了什么。况且我不告诉主上苏引自会以其他的方式告知,那时恐主上怪罪。既如此我何不承下这个人情,苏引的人情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若舞眼中一嘲,果然是梅泠雪,上行策知晓此事亦是他们同时散出去的消息,为的就是互相残杀?
“中未中血引已不重要,若舞有更为想知道的事”若舞理了理思绪,强压的内心已临近崩溃边缘:“我是否一直活在你的掌控之下,出谷偶遇结识苏引楮言、清风门之事、坠崖被救结识南荣幕城、之后种种都是你一手策划,目的是让我满腹不甘变得铁石心肠,后顾无忧的成为你的利剑唯你是用,是吗?”
此时此刻,若舞仍抱有一丝期盼,希望听到的是东誉一语否认。
若舞的话未让东誉过于惊讶,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的内心早已从漠然转为在乎,若舞以往是他的徒弟,他的利器现在却是他最爱的人,这怎能相提并论。
“是”东誉一字回答,他知道这个答案会让若舞难以接受甚至崩溃,亦知道他这么说相对于毁了两人之间的感情。可聪明如她,再真的假话都无法搪塞过去。
山丘上的两人气华高贵、风华绝代,他们相隔咫尺,看似亲密如神仙眷侣。奈何一直存于两人之间的鸿沟填了又陷,反复不休,那鸿沟仍在,他们的芥蒂也还在。
若舞闭了闭眼,悲伤从眼底流过,这些事是在东誉爱上她之前的作为,她深思已久虽失望却不想深究责怪,甚至可以原谅。只因她了解东誉的手腕甚至早已领教,就如在西镜他迟疑不救一般,怪,又有何益。
“那日困陷如果没有烟雨遥你是否会来救我?”
她被玉官赫设计围困,生死一线之际,东誉舍身相救。正因如此她才渐渐心之所附,一往情深,如果连这都是假的,那么这一切是有多么的荒诞可笑。
东誉双眼深邃,目光投向若舞,现在的她没有朝气活力也没有噬狠的凌厉,就像一只被折去翅膀的小鸟,彷徨受伤。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是他将朝气不羁的若舞变成一个冷面无情手上沾满鲜血的杀手,是他给了若舞爱情与幸福亦是他又生生的将这美好毁灭。
“若没有万全之策不会贸然,我会另想对策不会让你有事”东誉神情一紧,若舞就像无形的水他抓不住,捧在手心也会渐渐流失。
若没有万全之策,她岂能无事。她对东誉忠心耿耿,东誉却未视她为至亲,回想在清风门的遭遇,悲伤心寒一涌而来。
若舞似用尽了全力转过身与东誉正面对视,黑釉的眸子里目光涣散,那眼底的悲伤看的人心痛。
“上行策是你杀的吗?”若舞恳求般的看着东誉,隐忍欲泣的脸上是希望东誉说出实话又害怕听到事实的纠结抽搐。
东誉目光直视,他的眼神复杂而又炽烈,良久不语。
若顾皖与梅泠雪的话足以撼动若舞的内心,那么东誉的默认足以摧毁她的世界,万间坍塌,她又岂能安然无恙。
“双益死前曾道,我和他皆为可怜可悲却又无可奈何的局势人,我也不过是你手中任用摆弄的棋子,原来,他所言不假,是我未曾看透看明白罢了。”
带怨赤红的双眸显得有些狰狞,太阳穴旁的青筋爆出,若舞双手抓住东誉的双臂,颤抖的双手下是暴怒的压制,当眼角的泪水滑落时,若舞一口鲜血喷出,洒在东誉的胸口。东誉震惊的看着这一切,胸口的血就像火炭一般滚烫,烫的他生疼。
看着向后倒去的若舞,东誉迅疾的抱住她,半跪在地上。若舞的口里不断的涌出鲜血,就像决堤的洪水不息,片刻之间,已将两人的衣衫染红。
东誉急吼一声,毫不犹豫的将内力源源不断的输给若舞,可惜并没有效果。
“若舞”东誉惊慌失措的看着奄奄一息的若舞,这一切太过猝及不防,快的暴露了他的余悸与害怕。
东誉忙拿出解药为若舞服送下去,又疗息几刻才勉强控制,东誉将若舞搂在怀里,眼里阴郁:“以往的事已无法转变,你只要知道以后我是如何待你的便好”
若舞感觉自己在经历如火烧一般的痛苦后四肢变得毫无知觉,意识也越来越弱。听见东誉的话悲伤又瞬涌而来,若舞闭上眼睛眼泪溢出,东誉给了她活路,却也断了她的路,让人无从选择。
“剧毒复发如决口洪水,解药只解血引之毒,而其他的毒已回天乏力”是顾皖的声音,也是若舞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耳闻顾皖亲言若舞已回天乏力,然而若舞又活了过来,不知度过多少时日,如死去的人获得新生。若舞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经脉畅顺内力强劲,功力倍增,与以往相比又登上了更高的台阶。
离若舞醒来已过去半月,这段时间若舞住在西邻山,她也未想到自己竟能与顾皖和平相处这么久。顾皖大多时间都在屋里不知道在做什么,两人之间无过多的语言交汇,都各怀心事,又或者都在等对方开口。
从若舞醒来后便未见过东誉,他去了哪里,又是谁救了她,她的毒是如何解的,而自己的功力又为何徒增。若舞心中的疑惑顾皖自是知晓怕也只有他能解答,若舞看向身后的青屋,或许答案也在那里。
“他要死了”这是半月来顾皖对若舞说的第一句话。
他是谁?不用去想也知道。
明明有怨有恨,甚至心灰意冷。然而在听到他要死了时,若舞就像瞬间跌入深渊,被黑夜束缚,充满彷徨,恐惧蔓延而来。
在若舞眼里东誉睿智多谋,他谋划的滴水不漏,他要的信手拈来,对东誉而言没有什么能阻挡得了他,任何力量也击倒不了他。可如今,他为了救若舞,不惜将全身真气渡于若舞,即便搭上自己的性命。
透过狭小的窗口,若舞看到了东誉,他安静的坐在药池里。东誉微微低着头,双手无力的放在水里,身后的发丝泛着银色,若舞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很微弱,就如树枝上的一张黄叶,风一吹就会脱离开来归于泥土。
若舞一手扶着墙,强忍的泪水终夺眶而出,东誉是举世无双、瞩目尊贵的主上,他风华耀目高高在上的俯瞰一切,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可她,却是罪魁祸首。
“怎样才能救他”顾皖主动找若舞并非好心的让两人见最后一面互相道别,想必是已有了解救之法。
“师兄如今空有一身武功,却无真气内力,就如房屋没了支柱随时都会坍塌,我虽能让他恢复内力然而时不待人,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慢慢恢复,如今之计,只有找到能使他在最短时间里恢复内力的仙草冰菱花”顾皖一语道出,成败亦在此一举。
冰菱花百草之王,能解百毒亦能续命,更能让人武功进修神速,内力聚生。如此神话般的药王,它更多出现在传说中。
冰菱花生长在雪界的岐幽山,那山高耸入云传说是通往天界的仙路。只可惜雪界常年积雪不化,岐幽山更是寒风狂骤,雪下不止,就算有登上半山的人也屈指可数,至今无人登顶。
“数年前我便陆陆续续派人前去寻药,很遗憾至今我也未瞧见过它。派去的人不是有去无回,便是知难而退,无人遇到过冰菱花。”顾皖未有隐瞒实情,因为他知道即使如何凶险若舞也不会退缩,而她必须知道此去便是九死一生,那样她才会拼尽一搏。
“岐幽山是否真有冰菱花,或许那只是个传说”若舞疑问:
“我爹便有一株,他欲用此花保我娘一命,可我娘把它毁了”顾皖语气很平静,面似无异道:“岐幽山白天大雪纷飞视线受制,疾风呼啸耳力局限,冰天雪地衣难护暖,天地一片白茫难断方向。而冰菱花其花叶枝干就连根须都是白色,它就算立于你的脚边你也难发现”
“能给我的期限是多久?”冰菱花是仙花自然有它的守护者,凶残嗜肉的雪狼。若舞抑制住心绪,即便是葬身岐幽山她也会找到冰菱花。
“一个月,我最大的极限”他只能在一个月内保东誉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