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姓王,倒和我们是本家。他丈夫姓刘,叫刘德全。一家人住在附近的村子里面,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现在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平时走在太阳底下都晒得人生疼,刘德全和他老婆一大早就忙完了地里的农活,下午的时候刘德全就来街上茶馆打戳牌(我们那儿的一种牌),他老婆则在家里睡午觉。
刘德全的儿子叫刘东,倒是和我们差不多大,也是个一到暑假就呆不住的货,跟他妈说了句要出去抓知了就出门了。
王姓妇人倒也没怎么在意,也就同意了,妇人说她心想他们夫妇俩前一天才因为下河洗澡的事情把那刘东狠狠的锤了一顿,他儿子肯定是不敢再下河的了,也就放心的放他儿子出了门。只是没想到,这河倒是没下,却还是出了事。
知道下午四点过的时候,店里站的另外两对夫妇慌慌张张的带着孩子来到刘东家里,说是那刘东在村子外的那一片橙子林中发了疯,妇人赶紧跟着他们来到了那片橙子林。
几个大人和两个小孩来到橙子林,找到了刘东,这时的刘东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满是狰狞和阴霾,始终藏在橙子林的树荫里面不出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不断的将橙子树的树枝和叶子一把一把的往自己嘴里塞,嘴巴早就被划破,不断有鲜血从嘴里冒出来。
刘东的妈当时就慌了,心疼孩子的不得了,一下子就冲到了刘东的面前,将孩子抱住,试图阻止刘东那树枝往嘴里塞。谁知这小孩此时却是力大无比。他妈竟然按他不住,反被推翻在地。
刘东停止了吃树枝,丝毫不理会他妈的哭喊声,便开始在一颗橙子树下面的土里挖了起来,不一会两只手已经是血肉模糊,但这却丝毫没有疼痛感一般,嘴里不时的发出阴测测的笑声。
终于,刘东像是挖到了什么东西,一把将其刨了出来,看到刘东手里的东西,他妈和几个站在远处观看的人吓得不行,他妈更是吓的差点没背过气去,那分明就是一个农药瓶子。
以前在这橙子林里面发生的事情在整个乡都不是什么秘密,几个大人一看了这农药瓶子,顿时一种极其恐惧的情绪从心头升起。也不再单纯的以为这孩子只是发疯。
刘东的母亲,那姓王的妇人这时候也是咬了咬牙,再次向着刘东按了过去,另外的几个大人也是反应过来,这才纷纷上去帮忙。而此时,刘德全听到消息也是急急忙忙的赶到了橙子林中。一众人硬拉死踹,终究是将那刘东拖出了橙子林。
当时太阳还没下山,刘东一被拖出橙子林之后,竟然开始了疯狂的嚎叫,到了最后索性晕了过去。几个大人赶紧将孩子送到乡医院,安顿好之后,就急急忙忙的来到了我家店里,找我爷爷。
我小时候家里人几乎不对我说爷爷这方面的事情,但是我从其他人的口中陆陆续续的夜听到一些风声。当时农村也有道士、阴阳先生、仙婆等的存在,但我爷爷从来不去做这些事情,一不看风水,二不问祸福,至于做法事之类的,那是从来就没有过的事情,但乡里面某些人在这方面最信任的是谁,还得是我爷爷,听说爷爷以前出过一次手,就是那一次让乡里一些人有幸见识了爷爷的手段,而这刘德全两口子也恰好是知道这件事的人。所以在把儿子送医院安顿好之后,一行人火急火燎的赶到了我家的店铺中。
三叔听到这里,脸上显出奇怪的神色,看了我一眼,之后我清楚的听到他嘀咕了一句:“这尼玛到底还是怕日光的嘛。”
我心中也隐隐猜到了什么,这刘东出事怕是和我那天看到的东西脱不开干系。也不禁有些后怕,心想老子幸好跑的快。
我三叔却是对着那两个脸上还惊慌未定的小孩问了起来,
“两个屁娃娃,跟叔叔说一下这刘东当时是怎么变疯的?”
两个小孩听了这话,都把眼睛转向了自己的父母,眼中有些即害怕又犹豫的神色,似乎被这阵势吓到了,有些不敢说的样子。
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性格比较火爆,对着自己孩子的脑壳就铲一下:
“瞧你这点出息,着吓哈了(被吓傻了)?把你先前给老子说的再跟三爷说一遍,自己闯祸了还不知道,那刘家小孩有点什么,我们就脱得了爪爪(脱得了干系)?”
之后又是满脸笑容的对着三叔说道:“三爷别见怪,这孩子内向。”
三叔嘿嘿两声,脸上也颇有一些不自然,我心里也乐了,这汉子倒是有点耿直。
那小孩终究还是开口了。
小孩的表情至今还有一些惊魂未定,开始讲述起下午发生的事情来。
下午,几个小孩说是去抓知了,但其实不是去干什么好事。这事儿我们也经常做,就是烧竹筒,具体做法是找几个大的竹子筒筒,里面放一些水,再去地里面偷偷地弄些豆子啊,苞谷啊之类的东西放在里面,然后放在火上烧。
况且这几个小子偷东西肯定不会偷自己家的,那是专门指着别人家的作物下手。偷好之后,一是因为怕人看见,二也是由于天气实在太热,几人琢磨着就寻思一个地儿来烧着竹筒,逛着逛着,就来到了我们之前弹鸟的那个橙子林。
橙子林低矮,而且树叶及其茂密,正适合藏匿小孩子的身影,确实是干那烧竹筒勾当的最佳地方。听到这里,我也不禁的在心里赞叹了一下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几个哥们实在是有智慧的人,俗话说学海无涯苦作舟,橙子林烧竹筒子这一招我怎么以前就没想到?以后少不得要实施一把,只不过肯定是到别的橙子林去。
几个小孩把竹筒子,豆子等作物拿到橙子林中,然后就外出找柴火。当时早就过了油菜籽的收获季节,所以山间时不时都可以看到堆着的油菜杆子,几个小孩拖了几捆油菜杆子就到了橙子林中,二话不说就开始生火。
小孩说到这里,脸上开始露出惊慌的神色。
当时正是大下午,而且火也升起来了,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他们突然觉得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整个橙子林中,刚刚还嘈杂的不行的知了此时竟然全都没有了声音。
这一阵风吹过,这孩子说几乎就只听得见火烧柴禾的噼噼啪啪的声音,然后柴禾就那么被吹熄了。我听到这里,也是觉察到了什么,这风绝对不对劲。
因为橙子林里面的树是即低矮,又密集,一般的风绝对吹不到林子里面来。如果是那种站在躲在橙子林里面生火都能够被吹灭的风,不知道要多大的了,而且整个橙子林这个时候肯定哗哗作响。
火被吹灭之后,几个小孩子突然觉得有一些冷,似乎是温度瞬间就降下来了的那种,这一点和我之前遇到的是一样的。
听到这里,三叔开口了,虽然依旧是那副不痛不痒的臭屁模样,但语气却是有些怪异。
“橙子林里的这东西,可以在大白天的时候出来,那就肯定有些不一般。”
然后有意无意的看着我继续说道:
“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三把火,天然就对这类东西有克制作用,不过一旦遇到比较厉害的,人身上的三把火就会被压制,这也就是为什么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冷的原因。与气温无关。”
说完示意孩子继续。
其实这个时候,这三个小孩也有一些怕了,但是依旧没有抵挡住竹筒子的诱惑,就又把火升了起来。我心中暗想,果然是几个瓜娃子,不对劲还不赶紧跑,看着那刘东母亲哭哭啼啼的样子,我却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小爷跑得快证明智商比这三个小子高一些。
三人烧起了竹筒子,就在这时,根据那小孩子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有些迷糊了,但也知道自己正在拿着竹筒子在火上烤。
三人迷迷糊糊,刘东突然说要来大的。放下竹筒子,绕到不远处的一棵树树背后就开始解决。
另外两个小孩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只是继续烤的竹筒,小孩子的原话是这样的:
“我当时也发觉有些不对头,脑壳好像有些昏,我碰了碰坐在我左边烤竹筒的刘东,说我们回去吧,刘东没有说话。我看到放在火上的棍子还是三根,突然反应了过来,骇死了,刘东不是去屙屎去了么。怎么还有三根棍子夹住竹筒子在烤啊,我仔细一看,其中一根哪敢(哪里)是竹筒子哦,就是一根棍子穿起个农药瓶瓶在火上烧,我转头一看,我左边也不是刘东,不晓得啥子时候多了一个大人,眼睛阴森森的看着我们两个,我们两个骇的不行,丢了竹筒子就开始跑,跑出来才想起刘东还在屙屎。顺才(另外一个小孩)不敢回去,我就说他,刘东平时烧了那么多竹筒子给他吃,还帮我们把去年扯了别人麦子被告状的事情一个人顶下来了,就这样回去不是袍哥人家的做法。我们把心一横,就又回去找,找到刘东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发疯了,正在开始吃树叶子,而且也认不到(不认识)我们两个,骇的我们赶紧回家跟妈老汉(父母)说。”
说到这里,这小孩就再不说话,倒是他父亲顿时就瞪眼了。
“你这没出息的屁娃,去干些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老子锤死你。”
说着就又要往这孩子头上招呼,这孩子吓的不行,赶紧往自己妈身后躲,那小孩的妈也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妇人,虽说一个劲的护住孩子,但也没有开口反驳这汉子,片刻时间,小孩的眼睛就已经是红了,眼看就要哭出来。
三叔有些看不过去,懒洋洋的说了一句,
“胡大,算了吧,你个耸货小时候过河偷鸭子的事儿做的少?耍威风耍到我这里来了?”
汉子有些尴尬,
“三爷,这不听说儿子出去偷庄稼,我这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么。现在提倡精神文明建设,我的思想早就跟上时代了。以前不懂事,三爷还记着呢。”
因为我父亲是街村的领导,而爷爷在整个乡又算得上是德高望重,虽然脾气火爆,但多年来帮了不少人,名望也就这么竖了起来。
所以附近村子里面的人对我家还是比较尊重的,大多数都叫我父亲做二爷,叫三叔做三爷。
这汉子终究还是没有收拾那小孩,事情说完了,众人都以一种颇为急切的眼神看着坐在太师椅上面的三叔。
特别是那刘东的父母,眼中满是哀求,看那样子如果三叔能有什么办法的话他们可以跪下来求的。
我母亲在一旁不断的安慰着刘东的母亲,神色之中也有着颇多的不忍,但也是一副莫奈何的样子,不断的说,孩子救回来了应该就没事了,可能只能惊吓过度,几个孩子兴许是眼花了,不然哪有那么玄乎。
我们这一代已经提倡了计划生育,农村查的特别的严,很多生二胎的都把孩子往衣柜里藏,检查的人来了之后用衣服捂的死死地,就怕孩子叫,被发现之后罚款。听说以前还出过把孩子硬生生捂死的事情。
刘东的家里就这一个,可以说是一家人的命根子,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父母能不着急么。可以说如果刘东有个什么事情,这对农民夫妇的生活也就彻底凉了。
三叔眉头微皱,吸了一口烟,随后开口了。
“那橙子林里面应该就是喝农药死了的张大春,祸害了你儿子。嫂子,这件事情你放心,如果信得过我就交给我。”
然后继续说道,“让我先去医院看看你儿子的情况。”
刘东的父母脸上均是露出高兴地神色,一个劲的点头,我家平时的威望就在那里摆着,看我三叔都这么说了,这对男女也是稍微放了点心。
随后三叔就和他们小声的说了几乎,便要和刘东的父母从后门出去,到乡医院去看那叫刘东的孩子。
而另外两对夫妇自然也就带着孩子回去了,回去的时候叽里咕噜道歉话对着妇人说了一大堆,特别是叫胡大的汉子,那是拍着胸脯保证要把小孩的思想教育工作做好,不能再让他做这些事情。
“三叔,我可以跟着去么?”
听到我这么说,我妈一时间就不干了,
“你叔去做正事,小孩子家家瞎掺合什么?暑假作业做完了没有。”
我一听这话,脑袋就耸了下来。三叔很是霸气的说了一声:“小孩子家家,整天就知道玩,太不像话了。”
我心里恨得不行,妈在一旁我又不敢说话,只好回屋去了。
其实我妈也听着这事儿蛮玄乎的,也是放心不下我,所以不让我跟着去。进屋看了一下,发现我开始乖乖的拿出作业本,也就放心下来,接着又出去接着打麻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