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七夕从来没有看到厉墨谦这样过。
她心头一酸,刹那间心疼得不行。
“墨谦,你说什么傻话,别说你卸去厉家大少的光环,就算你变成穷光蛋,我也会养你的!我相信凭我们两个,一定可以重新开始!”
她踮起脚用力地抱住厉墨谦,声音一字一句,仿佛带着刻骨的决心。
“虽然我能力不如你,也不似你聪明又强大,可是我是你的妻子,是你永远的港湾,如果你累了,我也会守着你,我会陪你一起变强。”
她不是那种蠢人,从厉墨谦脸上的巴掌印,再结合他这一席话,叶七夕几乎是立刻就懂得了那个敢扇厉墨谦耳光的人是谁。
——恐怕,只有厉家的现任家主,厉锋。
人们都说宁要讨饭娘,不要做官爹,这也无非是因为男性骨子里更容易移情别恋,一旦有了新欢,就忘了自己原配的儿女。
厉墨谦的人生经历与她何其相似,只是这个男人习惯将伤口独自掩藏,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脆弱。
可是厉墨谦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又如何能成为丝毫不被世俗影响的一尊雕像?
……
厉墨谦没有想到叶七夕会这样回答。
他低声轻叹,俊雅的脸上有着不为人知的疲倦。
“父亲把厉氏四分之一的股权给了厉天扬,也就是说,他现在和我平起平坐了,以后……更不好说,也许我会被驱逐厉氏也不一定。”
叶七夕心头一涩,抱住厉墨谦的手掌不觉更用力了一些。
“墨谦,没关系的,我不在乎,这些都比不上你重要。”
“厉家不要你,我要你,你永远是我唯一的丈夫……墨谦,那巴掌疼吗?”
厉墨谦怔了怔。
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叶七夕是第一个……
或许应该是疼的吧。
甚至连他自己都忘了,“疼”,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
他幼年被人绑架,后来又被扔到国外特种部队随军特训,在那样毒虫密布、危险辈出的热带雨林里,也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黑曜石般的眸子,渐渐笼上渺远的雾气。
厉墨谦低头望着因他而满脸焦灼的女孩,心中的那根弦恍惚间被人触动。
“不疼,一点都不疼……”
因为她的关心,好像这一巴掌,也变得物有所值了。
……
叶七夕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瞥了厉墨谦一眼。
这么深的巴掌印,不疼,怎么可能呢?
他又在唬她了。
叶七夕声音不禁哽咽了一下。
“你等着,我去拿个冰袋给你去肿,再煮个鸡蛋,看看能不今天就消掉。”
“七七,别走,这都不重要……”
叶七夕刚放下手,结果却陡然被厉墨谦拉入了怀中,深深抱住。
那一瞬间,宁静好像充盈了整个世界,所有烦恼顿时远去,只有眼前的女孩,最为鲜明。
“七七,你好香,让我多抱一会儿。”
叶七夕一愣,她眼尾泛红,默默地伸手将厉墨谦抱紧。
“好。”
她也想就这样一直抱着厉墨谦,直至沧海桑田。
她虽然是叶家的女儿,然而自从母亲海难离世,过得比寄人篱下的孩子还不如,王春芳和叶纤儿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屡屡设计陷害她。
而厉墨谦的母亲走得更早一些,他是个男孩子,性格又清冷孤傲,从不与人示弱,在厉家受的那些委屈,又有谁能知晓?
至少,自己还有浩帆为伴,姐弟俩相依为命,可是墨谦却比她更惨一些,唯一的双胞胎妹妹,也撒手人寰了。
叶七夕想了又想,看着厉墨谦冰冷苍白的俊颜,终于还是柔声道。
“墨谦,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哭?
那是什么滋味?
厉墨谦怔怔地望着叶七夕,他从小到大只哭过一次。
那是十二岁时,躲在柜子里,看着自己母亲被人亲手杀害,他用牙齿咬着自己的胳膊,咬得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眼泪却无声地泪流满面。
甚至到后来,小笙走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只剩下钝钝的麻木,像是被人鞭笞久了,也就感觉不到痛了。
望着叶七夕心疼的样子,厉墨谦心里好像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暖意。
“七七,我没事……你别担心。”
只不过是一耳光而已。
他又怎么会在乎,他在枪林弹雨里都磨砺过,受过的伤不计其数,以他的身手,如果真的想躲,厉锋根本打不到他。
他只是看厌了自己父亲那道貌岸然的虚伪面孔罢了。
厉墨谦心中发涩,他垂下眼帘,认真地凝视着眼前只够自己肩头的娇小身影。
“七七,让我亲亲你,好不好?”
他动情地叫着她的名字,双唇,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叶七夕的眼睫上。
那是个不掺杂半分欲念的吻,那样虔诚,那样神圣。
她是他治愈苦涩的糖,更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救赎之光。
将他从不见天日的黑暗里拉了出来,从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像是一只蚕,吐丝将自己密不透风的包裹,是叶七夕叩开了他的心门。
她明明是这样的柔弱女子,可是偏偏,又这般强大、坚定、温暖。
……
厉墨谦和叶七夕就这样静静地拥抱了好久好久。
仿佛,地老天荒。
不知过了多久,叶七夕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挣脱开来。
“好啦好啦,鸡蛋都没时间煮了,我去给你找个冰袋再说。”
……
就在叶七夕从楼上拿出冰袋,给厉墨谦仔细敷脸时,厉墨谦忽然认真地仰头,将一堆文件推到了她面前。
“七七,这些是我名下所有的固定资产,你看一下,替我收着吧。”
“我的保险柜都录了你的指纹,而所有密码,是你的阴历生日。”
叶七夕闻言巨震,手里的动作也顿时一滞。
她低声喃喃。
“墨谦,你就不怕我将所有的资产洗劫一空,然后逃之夭夭吗?”
男人靠在叶七夕怀中,低下头,将脑袋埋在女孩的肩窝上,细细嗅着她发间的馨香。
“没关系,七七,只要你记得连我一起劫走,其他都不重要……”
山河拱手,为卿一笑。
若那人是七七,那便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