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无尤正待再落一字,忽然听到正棋上人让他去休息,才感觉自己的精力损耗相当严重,他摇头苦笑一声,开始把真气从右手撤回,然后让其散入四肢百骸,真气流经他的每一寸经脉,逐渐开始安抚他紧张又疲惫的身体。
约莫四个时辰以后,梁无尤感觉自己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看来自己的真气又上了一层楼。往常需要五个时辰,他才可以让身心调整到最佳的状态,但是现在四个时辰就足够了。能有如此提升,这三天的修行纵然有功劳,刚才一番与正棋上人棋盘的较量也对真气的控制提升不少。想到这里,梁无尤朝正棋上人拜了一拜,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自己今天在他这里受益匪浅。
梁无尤看见正棋上人闭目冥思,棋盘还摆在空中,于是没有打扰他,右手运起真气,凝聚成了一个白色的漩涡,缓缓与棋盘接触,漩涡在棋盘中上上下翻腾,在梁无尤眼里煞是好看。他体力充沛,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落子”,不一会,已经有十数枚“棋子”落在了棋盘上,梁无尤一边承受着手上的炙热,一边细细体会着真气的流动与变化,每一枚“棋子”的落下,都让他对真气的操控进步了一丝。
不知何时,正棋上人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看见梁无尤全身贯注地在“下棋”,而且成果还算不错,扭曲的嘴角露出了难以察觉的微笑。
又过了数个时辰,梁无尤已经将面前的棋盘快要下满,正棋上人对着梁无尤说道:“小娃娃,你这白子已经落满了棋盘,让老朽我往哪里下棋啊?”
梁无尤正沉浸在“下棋”之中,听到正棋上人有此一问,看了看棋盘赧然笑到:“上人,我一时只记着胡乱落子,忘了我还要和你下棋了。
正棋上人嗬嗬一笑:“无妨,你且看我的本事。”说完左手一挥,只见原先的棋盘左侧,又出现了一方棋盘,只是新出现的棋盘横竖线条排列得更为紧密,每格之间的空间更加的狭小。“来,你试试往这方棋盘上落几枚棋子。”
梁无尤右手运起真气,往这新的棋盘上点去,但是自己的真气形成的“棋子”过大,覆盖住了两个格子,只好从棋盘上退了出来。
“上人,我这真气在新的棋盘上无法落子,如何是好?”
“小娃娃,那你将真气继续控制,让它在更小的范围内运转,不就可以了!”
梁无尤听到这话,惭愧地挠了挠头,如此简单的问题,自己为何第一时间没有想到答案呢,也许是自己见这正棋上人知识太过渊博,每次有问题就想求助于他。这种习惯一定得改,不然连独立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他心里告诫了一下自己,然后开始认真地投入了对真气的控制之中。
但是,这次的情况,让梁无尤无比的头痛:要把真气积聚到一处释放,只承受真气灼烧之痛即可,但是要改变真气的形状,却是相当的困难。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将真气压制在新棋盘一个格子左右的大小,但是仍然不能满足落子的要求。
梁无尤下定决心,一定要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当即右手运出真气,全身蓄力,脑海中的杂念一扫而光,只剩下一缕棋子模样的真气在其中晃动。那真气是梁无尤屏气凝神后,在脑海中模拟的幻象,手上的真气是什么形状,脑海中便是什么形状。他咬紧牙关,眉头紧皱,全力把脑海中的真气往小里压缩。就这样,他没有一丝的放松,直到累的无法坚持,才松了一口气。
忽然,他感觉手上的真气有一刹那颤抖了一下,那种颤抖极其细微,颤抖完之后又开始像棋盘上的真气一样上下翻腾,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梁无尤捕捉到了这一丝颤抖,他体内的真气与他心神相通,每一次微小的变化,梁无尤都能洞悉得一清二楚,包括这次颤抖。
与以往的变化不同的是,刚才真气的颤抖非常人性化,好像它有了自己的思想,对,恐惧的思想。
梁无尤全部身心的压迫让这股真气产生了恐惧!
真气如果产生了恐惧感,说明他之前的苦心没有白费。
想到这里,梁无尤忍不住哈哈长笑了几声。这个发现不但有趣,还让梁无尤拾起了信心。
听到了梁无尤的笑声,正棋上人好奇地向他看去,只见梁无尤头上汗流直下,却没有选择就地打坐,他的全身依旧紧绷,看来还在压制真气的大小。正棋上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双手不再抱圆,而是缓缓放了下来,两幅棋盘也随着双手的落地消失在了空中。
正棋上人体力已经远不如从前,几个小时的真气运转看起来让他相当疲惫,此时的他,双眼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光秃秃的眉骨随着呼吸不住地起伏。
他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又拖着铁索回到了阴暗中。
一夜时间过去了,梁无尤已经能感受到真气有一点点缩小。但还是不能让他满意,就这样,他累了便把真气运行到全身各处来缓解疲惫,状态恢复了又投入全副精力来压缩真气的大小。
铁牢上空高不见顶,偶尔会有食物掉落下来,梁无尤也不管是什么东西,拿起来囫囵吞下之后,继续练功。如果他感觉四肢有些僵硬难受,便起身在这铁牢的墙壁上一通拳打脚踢,顺便施展真气,也不失为一种锻炼的方法,但是他不懂任何拳法,是以卖相极为难看,每次都看得正棋上人不住地摇头。
而正棋上人则每隔几天,就会过来一次,拉着梁无尤与他下几回棋,或者让梁无尤讲一些故事给他听,只是每次他施展完真气模拟棋盘之后,身子便会再消瘦一分,本来瘦小的身躯已经变得摇摇欲坠,慢慢地,他来往两处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梁无尤专心于真气的修炼,心无旁骛,并未发现正棋上人的变化。
地牢内一直昏昏暗暗,不知日月更替,那九离星盘的主人,也再没有找过梁无尤。他索性不管不顾,一心修炼。不知过去了多长的时间,铁牢的墙壁上,已经布满了梁无尤拳脚的痕迹。梁无尤体内的真气,也已经可以任意在手中释放,形状也越来越小,直到正棋上人无法再凝结出更小的棋盘来为难他。
又是一日,正棋上人过来找梁无尤,他凝结出了一个极小的棋盘,示意梁无尤与他对弈。梁无尤精神抖擞,也不犹豫,先落下了一子,然后静候正棋上人的对策。他们两人下棋时,正棋上人总是让梁无尤的白子执先。
可是这次,正棋上人迟迟没有落子,因为那棋盘先是变得摇晃不定,接着线条一片混乱翻腾,不一会,终于在梁无尤的眼中凭空消失了。梁无尤看到棋盘发生变故,不由得看向了正棋上人,只见他抱圆的双手仿佛收到了极大的压力,渐渐支撑不住,落了下来。梁无尤这才发现他的身子比初次相逢时,竟缩小了一大圈,四肢也更加佝偻,头顶原本稀疏的白发,此时一根也不见了。梁无尤想起正棋上人经常拖着铁索来找自己,每次来都会运起真气与他下棋,那怕梁无尤一时控制不住真气,也会耐心地等他,这样耗费精力,对本来身体不好的上人来说,无异于催发生命,和自杀没有区别。想到这里,梁无尤一阵哽咽,连忙说到:“上人,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再与我下棋了。”
正棋上人蠕动了几下牙齿,又看了看身上的铁索,叹息了一声,说道:“嗬嗬,看来是真的无法和你下棋了。”
“上人,都是我的不是,您身体受损严重,又和我这样下棋——”
“嗬嗬,”不等梁无尤说完,正棋上人微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命数如何,心中自有决断。至于和你下棋,也是我的想法,你莫要有内疚之情。”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挪动身子向前探了几寸,低声说到:“只是我心中,仍有一桩遗愿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