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恶狠狠地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妖怪,怀里还有沉重的少女。
她欲哭无泪,拿袖子遮住脸:“完了完了,我要死在这儿了,第一次出来降妖,结果死在这个破庙里,师父一定连我的尸首都找不到。”
他冷眼看她,嘴角轻动:“的确找不到,它们会把你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你闭嘴!”少女在他怀里折腾,又咬了他一口。
少年胳膊上两道牙印,一丝血气腾起,还留着某人的口水。
“我见过妖怪咬人的,没见过人咬妖怪的。”
斑驳的树枝投下片片黑影,阴风阵阵,“飒飒”的声音回荡在四周,让人脊背一凉。
一道鬼火袭来,他跃身一旁,眼眸抬起,月光恰好落到他的睫毛上:“我先盯上的食物,尔等还敢觊觎?”声音清冷,仿佛这才是他的本性,带着一丝威严。
他耳边的碎发随风飘到她脸上,痒痒的,也有几分炽热。
三个人形打扮的妖怪牢牢看着他们,其中一个胖胖的、略丑的布衣男人双手化出妖气,一脸势在必得:“我看你伤的不轻,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老二,太什么?”
另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接道:“相煎何太急……”
“没错,相煎何太急,”胖男人一脸不耐烦:“你快滚,别打扰老子进食,现在老子心情好,不然也把你的妖灵吞进肚子里。”
少年脸色冷峻,丝毫不为所动,眼眸轻轻一绽,青色雾气瞬间萦绕在他身上,那朵莲花再次游了出来,摇摇摆摆的停在怀中人面前。
嘴角一扬,露出两颗獠牙:“姑苏的妖怪也太胆大了些,怕是没听说过我的名号。”
那胖男人看了一眼两个伙伴,皆相睽笑了起来:“还什么名号,就算你是什么混沌,旱魃我们也照吃不误。”
“哦?”少年笑了,笑容诡异,可不知为何她的心却砰砰跳个不停。
“玄门万物,天道轮回,瑞兽为伍,朱雀为辅。”
忽地一阵狂风袭来,树林深处猛地作响,一地枯叶卷起无数漩涡,天色顿暗,月色也躲了下去。几片破瓦不堪这风,纷纷滚落下来砸在地上,碎了一地,窗户狂拍打土墙,门狂摇摆,庙中全是“嗡嗡”的风声。
少女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便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那几个妖怪被吹得险些站不住,以妖术定诀撑住步子,但仍是摇摇晃晃,发型颇乱。
少年却在风里站的笔直,他抱着她,一步步朝那三个狂妄的妖怪走去。
“主门唯我开天下,魑魅魍魉无处循。”
他的发萦乱,周身的青芒之光却在黑夜里耀眼无比,她害怕的紧紧抱住他,小莲花跳跃在她的耳边,似乎在耳语。
风腾地而起,几声惨叫,月亮重新钻了出来,飞舞的枯叶在那一瞬间失去力气倒在地上,鸟儿飞回。
她从他怀里微微抬起头来,便见他手里多了一朵漂浮的黑色莲花。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参海的神兽大人,我们知错了,还望大人手下留情啊。”那黑色莲花中传出妖怪的声音,黑气氤氲在他手心,却近不得他的身。
“你是参海的妖怪?”她惊奇出声,难怪他这样厉害,普通的小妖小怪根本不能伤他半毫啊。
参海游离三界之外,天界地狱皆不得监管他们,参海上妖怪无数,本性却善,他们几乎不出海,除非有何性命攸关的大事,这也是参海的威名所在。一旦参海有妖造访人间,必定掀起大风大浪。这是世人口中妙语。
“霍陵,你可知道参海?”
苻莺熟悉的声音很快将他从回忆里唤了出来。
街上人熙攘攘,叫卖声吵闹声此起彼伏,烈日高悬,他才恍恍惚惚回到现实。
“我刚听那边有个说书的在说什么参海妖怪来到人间,你说参海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苻莺一脸好奇,微微低眼瞧他,见他心不在焉,便又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霍陵把眉一皱,目光有些闪躲:“你问这个做什么?”
苻莺抬起头,“唔”了一声:“不做什么,好奇罢了,总觉得这两个字挺耳熟的。”就好像在那儿听过,但又记不得了,自从重生,她就觉得自己的记性一天不如一天。
“终于到了……”
脂粉气扑面而来,一片锦绣雕花,小团扇,柳叶腰,绣帕一扫,香气扑鼻,一块匾上写着“醉酒楼”三字。
霍陵一看便涨红了脸,作势便要往回走。
“哎,你干嘛?”苻莺一把将他拉回来,仔细一瞧,却发现他脸上红霞片片,顿时乐呵了:“看不出你这个千年妖怪还会脸红,你不会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苻莺挑眉笑得放肆,霍陵不愿抬头看她,从嘴里几乎是蹦出几个字:“乌烟瘴气,恶心至极。”
“嗤。”苻莺拉着他,低声哄道:“我们进去找人,又不是找姑娘,你别怕嘛。”她难得这样温柔的和人说话,弯了的眉眼一片娇俏,似乎也染上了这三月阳光。
霍陵扭头,不受诱惑:“老子不去。”
“不去也得去!”苻莺揪着他的衣领就往那门口粉红大紫的女子走过去。
“苻莺,你放开老子!”霍陵双眼不悦,努力挣扎,却奈何不了她,黑着脸一片怒气。
绣帕拂过她脸颊:“哟,这位姑娘是?”一名有些肥臃并且穿金戴银的女人迎了过来,笑得脂粉都遮不住她眼角的皱纹。
女人在她左右打量了一番,兰花指揪着手中帕子:“姑娘你这可是要寻个住处?”笑意甚浓,又瞧了瞧她旁边的霍陵:“这孩子倒是长得漂亮。”
她便作势挽袖掩泪,故作凄惨道:“我的钱袋让人给偷走了,我与弟弟同家人失散,只盼着找口饭吃,您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霍陵只觉得虎躯一震,这人变脸也太快了,而且还瞎编什么她和弟弟盼着找口饭吃,简直是丢脸。
女人娇笑道:“来我这儿的姑娘哪个不是为了讨口饭吃,我见你姐弟俩年纪轻轻,自然是于心不忍,我便安排你们住下吧。”帕子一甩,转身叫道:“璇儿,带这姐弟俩找个地方住着。”
“哎,来了,妈妈。”一个装粉衣的貌美女子婀娜着身段扭了过来,那女人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便了然的一笑,伸出玉指去牵苻莺的手。
“你们俩便跟我来吧。”叫璇儿的女子娇声说着,拉着他们便进了霍陵口中乌烟瘴气的地方。
粉绸到处都是,红柱上挂满薄纱,楼梯上都洒着花瓣,舞台上有数名女子正在跳舞,下面的男人如饿狼眼红的看着台上的尤物。
一个穿着暴露的少女突然扑了过来,霍陵皱着眉躲过,只见那少女斜倚在栏杆上,冲着那边正在追她的男子娇嗔道:“大人,来抓我啊。”
霍陵气得七窍流血:“真是败类。”
璇儿带着他们进了一个房间,交代道:“你们先在这儿歇下,待会儿妈妈会让人过来。”说罢,便又摇着身子走了。
苻莺贴在门上看她走下楼去,直到看不见身影,这才拉了拉身后的霍陵:“你会穿墙吗?”
霍陵冷冷一笑:“我会撞墙。”
“……”苻莺觉得自己像个傻子:“算了,我们还是走过去吧。”
“哗”地打开门,两人开始寻找。
“醉酒当歌,美人一曲,按理来说,有琴姐姐这时候应该已经是楼里的头牌了啊,怎么没见到她。”
霍陵一脸恶心的看着她,讽刺道:“没想到你还认识这里面的人。”
“你想什么呢,”苻莺拍他的头,严肃道:“有琴是个好姑娘,来这里只是身不由己罢了。”说着,她推开了一间房。
里面,床纱环绕,熏香袅袅,一个男人正搂着一衣衫半褪的女子。
苻莺老脸一红:“对不起,对不起,走错房间了。”
还不待房里人开骂便猛地关了门,继续开一个房门。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对不起……”
“苻莺,你够了!”霍陵实在忍受不了,活生生止住了苻莺的狼爪:“你究竟要找谁,我帮你找便是。”
旁边一名女子扭腰捏臀的走过,霍陵身影一动,一把剑便架在那人脖子上。
“妈呀!”女子手中绣怕一掉,愣了片刻便惊叫起来:“快来人啊!杀人啦!杀人啦!”
一嘴的熏香,整个楼似乎都为之颤抖。
霍陵却一脸冷淡,眼神凶狠:“谁叫有琴?”
苻莺惊呆了,只见那女子两脚直哆嗦,哪还听得进去他说些什么,直抖着双手从衣里拿银票:“放过我吧,我才进楼不久,我就只有这么点……”
霍陵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手中力道重了几分:“我问你有琴是谁?”
“就是这两人,给我抓住他们!”楼下门口女人的声音,只见几个彪形大汉在她的指引下狂奔而来,嘴中还“啊啊”叫着,似乎这样叫着更有气势。
“……”苻莺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他:“要是能用蛮力解决我早就解决了,我又不是来杀人,我是来拜访朋友的。”他这样一闹,谁还敢出来啊,而且有琴这时恐怕还不认识自己,苻莺前世是在十八岁后才结识的有琴。
霍陵淡淡的将剑一收,手中真气轻轻一扬,便将那女子朝其中一个大汉扔去。
那大汉还未上楼便被女子的惊叫声盖过了头顶,其余几人拿着棒槌便冲了过来。
霍陵双眼轻眨,抬腿便踹飞了一个。衣袖飘飞,毫不费力的摔了一个又一个。
苻莺正看得目瞪口呆时,却觉得颈后一凉,风有些大,还不等她转过头,一把剑便放在了她的脖子上:“苻三小姐,初次见面,没想到方式这样特别。”
“霍……”
“别动,”那人狠狠一勒,灵力突显,看来不是普通之辈:“她的性命可在我手上。”刺客打扮的男子,蒙着面,说话的声音是故作的沙哑。
霍陵一拳打飞了自己手里的大汉,拍拍手,抬眼看他,令人发寒的冷笑:“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尽管杀她得了,最好是千刀万剐,方解我心头之恨。”本是可爱的孩童,说话却透着阴冷。
苻莺忍不住吼道:“霍陵你个小人,别忘了我和你签了契约,我可是你的主人,你不可以这么无情啊!”他要是走了,现在灵力弱成狗的她岂不是沦为刀上的鱼,任人窄割。
蒙面男一面劫持她,还不忘化动灵气形成一条铁链指向霍陵:“真是抱歉,你也要跟我走一趟。”
于是,她被绑了,顺带着霍陵也被绑了。蒙面男将她俩从窗户扔下去,下面一口巨大的棺材便将他们吞没,然后是黑暗弥漫。
隐约间,有人抬起棺材扔进了马车。
苻莺与他面贴着面,连呼吸都听的清清楚楚:“霍陵……”
他低吼:“你闭嘴!”
苻莺往他身边凑了凑:“我也不知道突然有人要劫持我,更不知道这些人连花楼都不放过,太大胆了!”没错,太大胆了,逛个窑子都能被劫持,她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霍陵一直脸色不好:“我看胆大的是你。”
“我错了……”
棺材被人敲了敲,有人吼道:“再说一个字,老子就拿刀剁下你的脑袋!”
苻莺乖乖闭了嘴,倒抽了一口气:“这群棒槌太凶残了……”
也不知马车走了多久,似乎经过了几个关门,似乎经过了流水鸟鸣,很久很久之后,才有人来打开棺材盖子。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并且伸手不见五指,正是逃跑的好机会啊!
然而事实证明,她着实想得太美好。
月光稀疏间,那马车四下全是蛇吐着信子的“嘶嘶”声,冰冷身躯在地上摸索的声音她都听的真切,她……最害怕的便是蛇,苏琳婉身上的蛇,此刻地上的蛇。
她想还好不是白天,不然她脸色苍白的样子肯定会被霍陵笑死,然而他却突地握住他,温声道:“别怕。”
他怎么知道她害怕,难道是她抖得太厉害了?!
有人将五花大绑的他们抬起来往里走,这是一片石窟形成的鬼堡,到处布满了毒蛇,树枝上,岩石下,连月亮都不肯多光临此地。
往石窟里面走,便是灯火通明,大道两旁是蛇状石雕,皆口含夜明珠,绿油油的两颗眼珠见了来人,纷纷转动对着他们。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啊!她对蛇的恐惧一点点袭来,身上早已没了力气,只顾着颤抖。
抬她的人一脸疑惑:“被绑架了还这么激动?”
苻莺颤抖着身躯,扭捏道:“是……是啊,第一次……被劫持……”
“……”
“有病吧。”那人笑道:“莫不是被吓坏了脑子。”
她还想吓坏脑子呢!这样就解脱了!而此刻她只能紧闭双眼,默念几位佛祖的大名。
不一会儿,灯火又暗了下去,进入一个小小的石窟,里面安静得狠,摆满了金银财宝,白花花的晃眼睛。
有人将他们放了下来,像两个木乃伊立在那儿便都退了出去,出去的时候还“友善”的关上了石门。
黑暗处似乎有一个黑影从他的貂皮宝座上坐了起来:“欢迎驾临本宝地啊,我的三小姐。”肉麻至极的男子声音,只见一个穿戴花花绿绿且涂了厚厚一层胭脂的男子走了出来。
女子式的兰花指,波光潋滟的眼眸,长发披在四周,发间还有一只蝴蝶配饰。
苻莺愣了片刻,忍不住嘀咕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霍陵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只空洞的盯着四周的珠宝:“看来他的爱好很广泛。”
苻莺忍俊不禁,却突然身体一僵,那人居然移到了她背后:“三小姐,你猜我是个什么东西?”
“这位大侠,”她尴尬的笑了笑,笑意十分僵硬:“我看您帅气非凡,不知绑我们过来有何贵干?”
“哼,”那人娇柔着声音,眼波一荡,便让苻莺觉得胃里波涛汹涌。
他用兰花指卷起胸前的墨发,半羞半傲的抬起下巴:“我的美貌当然是天下无双的,三小姐还挺识相。”
她笑笑,现在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你真美……
他移到她面前,回眸绞发:“听苻仲那老家伙说,三小姐天资过人,想必炼妖壶的口诀你早就参透了吧?”
这么早就有人打炼妖壶的算盘了!苻莺虚伪的赔着笑脸:“您高估我了,什么炼妖壶我听都没听说过,我不过是个乡下姑娘。”
“是吗?”那人慢慢转身,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做作”的意味:“看来三小姐不吃点苦是不愿说实话了?”他的兰花指从头发上慢慢放下来,轻轻一勾便有一条大蛇从他的身后爬过来,顺着他的手臂缠在一起。
太大了……苻莺吓得被捆住的手一直抖,说话都结巴了:“大侠,有话好好商量,也许你让我下去想想,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大蛇却不听她的,在男子一声令下,吐着血红的信子往她爬去。
爬上她的鞋子,盘上她的腰,直到那冰冷碰到她的肌肤。
“你有完没完?”一个冷喝,大蛇被人粗暴的扯下来狠狠地砸在地上。
霍陵挡在她面前,不知何时解了绳子,苻莺脸色一白,知道这下真的完了。
“我的宝贝!”男子有些生气,花袖一抬便将大蛇收入袖中,而后娇柔的怒瞪双眼:“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粗鲁,不懂怜香惜玉?”一双扑粉严重的眼睛不停眨,睫毛猛颤。
霍陵不拿正眼看他:“这也算宝贝?一条修行百年的烂蛇,妖灵如此之弱,化了人形也不过是个丑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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