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富同时看见萧长风,戴一顶乌绉纱抹眉头巾,身穿天蓝实地纱金补行衣,本色厢边经带,轩昂齐整。
他一眼扫过萧长风,没太在意,往门口走几步,陡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停住脚步,目光逼人的看向萧长风的眼睛,心窝子的里的火瞬间烧旺。
好啊,这个渣滓果然找上门了!
“你找哪位啊?”沈大富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双手拢在背后:“松石巷很窄,你的马车停在这里堵住道,先退出去。”
萧长风望向沈大富加宽版的马车,霸道地停在松石巷中间,不能再通行第二辆马车,而他乘坐的马车,并不占地方,还能过一辆马车。
他被沈大富的不要脸惊住了。
“你瞪啥瞪,没见过豪华版马车?先来后到不知道吗?你后面加塞进来的,先退出去,别堵着我的马车出去的道儿!”沈大富这句话一语双关,闺女是我先养大,你这后来者想抢走我的闺女,没门儿!
院内传来脚步声,萧长风不愿败坏沈明棠的印象,示意车夫将马车退出去。
沈大富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大摇大摆走到门口,富态的身躯堵住一半的院门。
萧长风:“……”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
沈明棠瞧见门口的沈大富,愣怔住一瞬。
“咋地,娇娇,不认识爹啦?”沈大富张开手臂。
“爹!”沈明棠惊喜的扑进沈大富怀里,“您怎么进京来了?”
“进京谈一笔买卖。”沈大富进院门,顺手将门合上,一只手抵住门板,萧长风对沈明棠说道:“沈小姐,我有事与你说。”
“我爹来了,今日没空招待你。萧老爷,你改天再来。”
沈明棠脸色沉下来,萧长风无非是为她的身世而来,沈老爹特地从福源县赶到京城,哪里是为谈一笔买卖?分明是听到她进京的消息,心里不踏实特地赶来。
“我今日在萧府见到萧老夫人,和她讲的很清楚,你有什么困惑可以去问萧老夫人。”
沈明棠用力关上门。
沈大富一颗心踏实下来。
他的娇娇儿没给人面兽心的玩意给骗了。
“京城里人心险恶,娇娇儿,你可别轻易受他人蛊惑上当受骗。”沈大富打量一眼院子,麻雀儿虽小,五脏俱全。“刚才门外那个人,看着不像是一个好人,你今后远着他一点。”
“爹,您永远是我的爹。”沈明棠抱住沈大富,他眼中的不安,令她心里发酸,“唯一的爹。”
沈大富眼眶酸胀,仰起头来。
丫头一丁点大,他一手将她养大,拱手让给别人,着实舍不得呐。
可沈明棠这句话,戳到沈大富心底最柔软处,一时觉得他太自私,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从未站在沈明棠的角度为她设想过。
亲人变得不再是亲人,她的内心比谁都要惶恐、不安。
沈大富揉一揉沈明棠的脑袋,喉口哽住道:“丫头,你娘生下你时,爹不在身边。太后将你给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沈大富的女儿。”
沈明棠僵住,没有动,眼底的水雾溢出来。
“你娘和长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两家的孩子。”沈大富在这一刻想通顺,沈明棠要不要认长公主,由心走。
她就算回到长公主身边,也是沈家的女儿。
沈明棠肯认他,他就做她一辈子的爹。
“爹!”沈明棠震惊住,她的母亲和长公主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这也就能说通,为何兄长们和长公主也像。
沈老爹特地向她隐晦的道出事实真相,是因为看见萧长风,便知事情瞒不住,表明他的态度,无论她的选择如何,沈家都是她的家。
她像一个孩子似的,抱住沈大富不肯撒手:“爹,别的家我不要。长公主是我的姨母,我会好好孝敬她。”
沈大富擦一擦眼角,叹息一声:“长公主是一个好人,她如今病重,你多陪一陪她。”
话已经说开,沈大富心底反而轻松下来。
长公主时日不多,沈大富不愿沈明棠过明路认她,否则萧家的人趁虚而入,而他无力去阻止,保护不住沈明棠。
“当年爹遇见你娘的时候,她的身份特殊,太后不愿意放她离开广源寺。是长公主求的情,成全爹娘。”沈大富笑了笑,眼中有泪光:“不是我自私,爹只想你平静安稳的过一生。”
萧家的介入,注定会波澜横生。
“爹,我知道如何做。”沈明棠憋着气息,用手背擦一擦眼睛:“您舟车劳顿,累了吧?女儿给你做饭,吃过好好休息一下。”
“好。”沈大富点了点头。
沈明棠之前猜到真相如何,却不愿意去探究到底,似乎只要她不去触碰,她一直是沈家的女儿。今日沈老爹一举将真相捅破,容不得沈明棠退缩,她心绪难以平复。
一口气做了九道菜,沈明棠才冷静下来,并且接受事实。
她不会认回萧家,将长公主当做姨母,尽儿女该尽之事,这是她所能做到的。
——
皇宫。
未央殿。
皇后娘娘身着绿织金妆花云肩通袖龙纹缎女夹衣,黄织金云龙海水纹襕裙,头戴嵌宝凤鸟金簪,显得雍容华贵。
她的容貌端丽冠绝,眉宇间透着上位者的威仪。此刻她唇边带笑,很是和蔼。
“皇上,岳儿刚刚来过,提起萧家的事情,您可有听说过?”皇后给明帝端一杯茶,跪坐在他对面的芦席上,“萧家这些年太过放肆,淮真让您别管,您就当真撒手不管了?”
皇帝批阅奏折,端一杯茶浅啜一口,并未搭话。
“可怜天下父母心。淮真是为彻儿着想,彻儿却不体恤她的慈母心。为一个外室女,气得淮真吐几回血。”皇后一边轻言慢语,一边观察明帝的神情,见他盯着奏折半天不批阅,便知他听进心里去:“今日萧家举办赏花宴,为庶女挑选一门亲事,诸位夫人瞧见一个女孩儿,模样与淮真一样,姓沈,泰安府人氏,纷纷在猜测她是长公主夭折的女儿。”
“嘭”地一声,明帝将奏折摔在书案上。
“你一个中宫之主,何时像市井妇人一般嚼舌头?”明帝揉一揉太阳穴,不等他开口,殿外传来脚步声,内侍在门外通禀道:“皇上,娘娘,萧驸马在宫门外求见太后。”
“不见。”明帝一甩袖,眼底隐隐裹挟怒火。
皇后心知皇上与长公主在怄气,拉不下脸去关切长公主,沈明棠的出现便是一个契机。
她绕到明帝身后,轻柔地给他按揉太阳穴,为明帝铺好台阶:“不如臣妾请那位沈小姐进宫,瞧一瞧与淮真究竟有多像?”
“随你,这些琐细不必知会朕。”明帝瞥皇后一眼,不悦道:“事事都得过问朕,朕要你这皇后有何用?”
皇后抿唇一笑,吩咐身边的女官,去请沈明棠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