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细长的柳眉一皱,冷冷睇一眼信,并没有接过来,“放我枕头边。”
“是。”春杏将信放在枕畔。
江夫人洗完手,摒弃伺候的人,坐在床边,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里面只是一个约会地址。
江夫人思索一番,唤人打一桶热水,沐浴后,趴在床上,春杏为她白皙紧致的皮肤涂抹上香露,挑选一件大红色的短袄与姜黄色马面裙换上,精心描绘妆容。
等到夜幕降临,她取来素面斗篷裹上。
“老爷子那边可有动静?”
“小姐守在身边,谢家五郎也在。”
江夫人冷笑,啧了一声道:“一对苦命鸳鸯,让他们待着吧。”
得不到的东西,没有看见时,能够克制住。
明知得不到,终将是错,日日相见,越有痴念,越克制,越痛苦。
“可怜。”
江夫人染着蔻丹的手指,取来一对翡翠耳珰戴在耳珠上,那抹翠色浓绿的仿佛要滴出来,衬得她细腻的皮肤愈发白皙,富丽华贵。
乘坐马车去江边,上了一条画舫,凤老二端坐在船舱中,手里端着一杯酒,望着夜风吹皱的江面,月影破碎,在这初冬平添一份凄凉。
脚步声传来,凤老二抬眼望去,江夫人扯掉斗篷,露出艳红色的短袄,她如今三十七岁的年纪,这样鲜艳的颜色,衬得她仿佛二十出头的女子,艳光四射。
“特意为你准备的梅子酒。”凤老二将一壶酒搁在江夫人面前,“江帝师如何了?”
“没得救了。”江夫人一听到江帝师几个字,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她倒一杯酒,一种淡淡的甜柔果香散发出来,又不失酒的浓烈,两样风情碰撞在一起,格外令人沉醉。她浅抿一口,赞道:“好酒。”
“酒的品质不好,你该又要摔杯。”凤老二语气温和,一副很好的脾气,捧着江夫人道:“半个月未见,你的气色更好。”他握住江夫人的手,放在鼻端轻嗅,“香露用着合心意?”
“马马虎虎。”江夫人眼儿柔媚的望向凤老二,如丝如缕,勾缠住凤老二:“你有别的香露赠给我?”
凤老二握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揉搓,望着眼前风骚的妇人,当真是想不到,江家这样的书香门第,竟娶一个搅弄家宅不宁的狐媚精。
“今日有要紧事找你。”凤老二低声说道:“江家只有江泠月,你年底出嫁,江家便要绝户。你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继承江家的家业。”
江夫人虽然跋扈,可有点小聪明,凤老二勾搭上她,无非是为了江家的尚方剑。若不然尚方剑不是被江泠月带到崔家去,便是归还朝廷。
“凤贵妃死了,豫王也折了,你们凤家儿郎,在朝中供职都无实权,插手江家的事情,图的什么?”江夫人觉得凤家如今的情况,没有一个出众的人,何苦玩权弄势?“你一把年纪,颐养天年不好么?”
“曹庭渊并非阉人,留在凤贵妃身边多年,如今传出豫王不是皇室血脉,虽然豫王死了,可曹庭渊在这次宫变中,让朝廷损失重大,待皇上苏醒过来,就怕拿凤家出气。尚方剑在你手里,关键时刻,可保我一命。”凤老二半真半假的说。
江夫人信了,沉吟道:“我明日去挑,若没有合适的,你给选一个。”
这话正中凤老二下怀,服了药,将江夫人伺候的服服帖帖。
江面上晃荡的画舫,临近子时停歇下来。
江夫人满面红光的下来,护卫将她扶上马车,她取出金锞子塞进护卫的衣襟里,压一压他的胸膛,娇媚一笑,进了马车。
护卫浑身僵硬,盯着垂下的帘子半晌,猛地回过神来,扭头看向画舫,凤老二站在窗口望向这边。
浑身一个激灵,哆哆嗦嗦掏出金锞子,跪在地上道:“二老爷,江夫人她……”
凤老二抬手打断他的话,“赏给你的,你收下。”
崔永媚天生荡妇,死了丈夫,江帝师与江泠月在白云观,江家是她一人独大,府中的护卫,不知多少人是她的入幕之宾。
凤老二天性风流,一辈子未娶,女人无数,最懂崔永媚这种女人,纵使他上了年岁,依旧叫崔永媚神魂颠倒,甘愿为他所用。
想到江家过继一事,凤老二蹙眉,得好好谋划。
回到凤家,凤老二被书房。
凤侯爷还未睡,询问道:“她答应了?”
“答应了。”凤老二心中拿定一个主意,“权利会助长人的野心,江家族中过继一个孩子,只怕孩子的父母会有变数。我有一个十七岁的私生子,充作江家族中子嗣,过继到江家。”
凤侯爷沉吟道:“若查出来……”
“打点到位,江家有崔永媚,不会被发现。”凤老二胸有成竹。
凤侯爷应允下来。
——
谢五郎缩在太师椅里睡着,一方薄毯盖在身上,他骤然清醒过来,看见俯身靠近他的江泠月,神情有一瞬间恍惚。
江泠月愣了愣,没有想到谢五郎苏醒过来,垂下眼帘,退让到一旁。
谢五郎搓一下脸,清醒不少:“老爷子如何了?”
“老样子。”江泠月抿唇,低声问:“饿不饿?”
谢五郎摇头,望一眼翻着鱼肚白的天色,眉心紧促,谢茯苓进宫一夜未归。
“月儿……”
内室里传出微弱的声音,江泠月快步入内,便将江帝师睁开眼,望向屏风处。
“祖父,您醒了,身体有不舒服的吗?”江泠月握住江帝师的手,眼泪盈眶,吩咐小厮暂时去请府医,“您想吃什么吗?”
江帝师摇头,“不饿。”他的精神状态看着尚可,仿佛是回光返照,他抽出手,“月儿,你扶我坐起来,取来尚方剑与笔墨纸砚。”
谢五郎搀扶江帝师坐起来,在他腰后塞两个大迎枕。
只是动弹一下,江帝师便气喘吁吁,喉咙里发出破败风箱的声音。
“尚方剑于我而言,是我们的保命符。我不在人世,尚方剑于你而言是祸端。”江帝师说完长长一段话,要喘上好一会儿,脸色泛着青白,手腕无力,绵软且潦草的写完一封信,方才继续说道:“你明日将这信与尚方剑,带进皇宫,交给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