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相听了‘牛’‘郎’的故事,感觉实在匪夷所思,他又看看自己的师父,见他一脸淡然,似早就料到了,不由心里大为佩服。
罗玄冲牵牛星淡淡一笑:“你的故事我也听完了,我的药也送上了,现在是不是该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牵牛星也点点头:“不错,如今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只是先生,你真的能收服的了它吗?”
罗玄一脸的坚定:“我一定能。”
天相听着师父和对面的人打着哑谜,心里升起一个又一个疑问,但他看了看师父那坚毅的脸庞,打消了自己提问的念头。多年的耳熏目染让他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他可以决定和阻止的,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保持沉默,或者在师父做决定的时候大力支持。
牵牛星也不勉强,反而笑道:“也好,你既然有这个信心,也许我和阿牛难呢过放下这个千斤重担,以后好好逍遥一番。”他停了一下,满脸的凝重,沉声道:“跟我来。”
罗玄看了弟子一眼,嘱咐道:“天相,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如果我长时间不回来,你只管安心在这里等候。”
天相有些紧张,忍不住唤道:“师父—”
罗玄淡淡瞥他一眼:“天相,有些事你不明白,也不会懂,可是师父必须去做这件事,你明白吗?”
天相听着这句似曾相识的这句话,呆了一呆,随即也郑重的点头:“是,师父,我会安然等你回来。”
罗玄点点头,再无丝毫迟疑,头也不回的和牵牛星离开了。
倒是那牵牛星。走了不远特地回头看了看天相,满眼戏谑之意。
一直走到一个黑黑的长廊里,牵牛星满脸郑重:“你准备好了吗?”
罗玄点点头:“可以了。”
那牵牛星慢慢张开张开自己的双臂,在空中缓缓画了个图形,只见他的双臂灼灼生辉,带着几许妖异,就这么兜头向罗玄罩来。
罗玄只觉眼前一黑,似乎被困在一团黑暗里。他茫然的往前走去,一路跌跌撞撞,身边似是一截墙壁。前方又似一张大网,只把他弄得狼狈不已,耳畔又传来一阵阵喘息之声。还有什么人在大声呼喝。他想要喊却喊不出声,想要跑,脚底却似生了根。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感觉疲惫不已,眼睛也能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忽见身边一个个饿鬼穿行。对自己恍如不见,又似十分垂涎生人的气息,一个个在他身边转悠。
罗玄思量片刻,便决定先下手为情,当下连连使出法诀向那些饿鬼攻去,却也怪一道道黑炎掠过。那些饿鬼眨眼间消失不见,但过了没一会,又从地上钻出来一大批饿鬼。似无穷无尽一样。
罗玄看了暗暗着急,随手从紫凰印里取出一把黑色剑鞘的剑,运用了一下自己的‘雁付六式’,一个‘风魔劫’,那些刚从地上钻出来的饿鬼被消灭的干干净净。罗玄趁此机会往里走去。
他本以为前方也是一片黑暗,哪知转了几个弯。前面豁然开朗,露出天光。他突然闻到一阵花香,胸襟为之一爽。从那黑色长廊里出来,竟是置身于一个极精致的小花园中,红梅绿竹,青松翠柏,布置得极具匠心,池塘中数对鸳鸯悠游其间,池旁有四只白鹤。
罗玄万料不到会见到这等美景,不由暗暗称奇。绕过一堆假山,一个大花圃中尽是深红和粉红的玫瑰,争芳竞艳,娇丽无俦。
他见到前方是一件精致小舍,不由有些迟疑的走了过去,轻轻推开竹门,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清雅的香气,很是让人心旷神怡。
罗玄见房中挂着一幅仕女图,图中绘着三个美女,椅上铺了绣花锦垫。正在这时,内室一人忽的说道:“我似乎好久没有等过人了。”
就听见另一个浑厚的声音颇为恭敬的回答:“是。”
罗玄一愣,忍不住挑起珠帘,往里看去。
里间有一个人,坐在一张很宽大的椅子上。
他的脸色是苍白的,瘦削而憔悴,眼睛里也总是带着种说不出的疲倦之色。
不但疲倦,而且虚弱。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他坐的椅子上还垫着张五色斑斓的豹皮,腿上也还盖着块波斯毛毡,也不知是什么毛织成的,闪闪地发着银光。
可是他的人看来却已完全没有光采,就仿佛久病不澈,对人生已觉得很厌倦,对自己的生命,也完全失去了希望和信心。
一个满头银发,面色赤红,相貌威武如天神般的老人,垂手肃立在他身后。这年已垂暮的老人,全身反而充满了一种雄狮猛虎般的活力,眼睛里也带着种慑人魂魄的光芒,令人不敢仰视。
可是他对这重病的少年,态度却非常恭敬。
还有一个青衣白袜,面容呆板,两鬓已斑白的中年人,正在为这重病的少年倒茶。
他一举一动都显得特别谨慎,特别小心,仿佛生怕做错一点事。
暖壶中的茶,倒出来后还是滚烫的,他用两只手捧着,试着茶的温度,直到这杯茶恰好能入口时,才双手送了过去。
这重病的少年接过来,只浅浅的啜了一口。
他的手也完全没有血色,手指很长,手的形状很秀气,好像连拿着个茶杯都很吃力。
但罗玄知道,就是这个看着病态的男人,正是屋中最厉害的人。
那重病的少年看到罗玄,一双灰色的眸子竟然一亮,他笑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的太久了。”
“是,我终于来了,让你久等。”罗玄竟真的顺着他的话音说。
那病重的少年冲他一笑:“你可以叫我容君。”
罗玄继续从善如流:“容君。”
容君挥挥手,他身后那个满面红光的老人便退了出去,只留下那个伺候人的中年人。
这个青衣白袜的中年人凭空拿出一只红泥小炉,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壶酒,慢慢的温了起来。
罗玄紧盯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一字一句道:“其实我更喜欢喝茶。”
容君却淡淡一笑:“先生既然来到我的东地狱,当然要尝一尝这里特产的冰焰酒。”
“东地狱?”罗玄低低道。
“不错,正是东地狱,先生应该早就听说过十八层地狱吧。”容君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罗玄点点头,并不否认。
容君却忽然出手,他的手苍白而秀气。
他的动作很慢,慢慢地往空中一抓。
就像是奇迹般,那红泥小火炉中燃烧着的几块炭,竟突然飞了起来,飞到他手里。
他的手慢慢地握紧。握紧了这几块炽热的红炭。
等他的手再摊开时,炭已成灰,灰已冷。
然后他轻轻一笑:“十八层地狱分为上九层和下九层。其中上九层就是东地狱,而下九层就是西地狱。而我就是掌管上九层的主人。”
罗玄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的样子。忽的摇头:“我看你的样子十分不好,莫非你一点也不开心?”
容君苦涩的一笑:“你应该看得出,我是一个久病的人,你却不知道我之前的样子。”
“难道你不是自幼体弱多病?”罗玄道。
容君摇头:“我当然不是。我是一个很健康的人,以前的我青春,有活力,可以说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可是从我接管了这个东地狱,一切都变了。”
罗玄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这时,酒已经温好了。
那个青衣白袜的中年人斟了一杯酒,送到容君面前。又斟了一杯酒放到罗玄面前。
容君端起那杯酒,轻轻饮了一口,他低下头,黑色的发丝垂了下来,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良久。他幽幽道:“我等你太久了,等的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在这里我早就厌倦了。还好。你终于来了。”他忽的抬头,朗声道:“先生,请你杀了我吧!”
罗玄一愣,随即他凝视着对面的少年:“给我一个理由。”
容君却忽的笑了,那一笑十分迷人,如春风吹拂着大地,鲜花盛开,他温声道:“你是第一个问我要理由的人,也是第一个拒绝我要求的人。我对你十分欣赏。”
罗玄依旧紧盯着他:“你还没说。”
容君听了这句话更加赞赏的拍手:“好,我喜欢坚持的人。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因为你是我第一个想要相交的人。你应该知道,像我这种人,到了这种地位,应该没什么好求的了。”
罗玄点点头。
容君依旧淡淡道:“按理说,我已经做到东地狱的主人,又长的还可以,除了生点病,应该是事事顺遂了。”
罗玄依旧点头:“我想应该如此。”
容君嘿嘿一笑:“我也知道,到了我这种地步,朋友也会很少,仇人也没有多少了。可惜我不但有朋友,有个仇敌,还有个妻子。”
罗玄动容道:“他们是什么人?”一边说一边看了那个依旧在温酒的中年人,发现他更像一个奴仆。
容君道:“不是他们,是她。”
罗玄不懂。
容君道:“我的朋友,我的仇敌,和我的妻子,就是同一个人。”
罗玄更不懂,却忍不住问:“她是谁?”
容君似赞叹似惆怅的说:“她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也是一个很恶心的女人。”
“恶心?”罗玄不能理解。
容君看了他一眼,似有些惊奇,却还是温声道:“我一看就知道你应该还没有过妻子,我建议你以后也不要娶妻,因为女人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
罗玄脸色一变:“为什么?”
“因为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大同小异。”容君淡淡道。然后他的脸上付出一种很奇异,似极力压抑的表情:“你知不知道我的妻子最喜欢的做的事是什么?她有个很可笑的习惯:她每天子时就寝,上床前一定要将全身每一分、每一寸,都涂上一层她自己特制的蜜油。”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憎恶之色。
罗玄了然,无论谁都应该想像得到,每天都要抱着一个全身涂着蜜油的妻子上床睡觉,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容君似乎来了兴致:“这个女人每天上床前都要用半个时辰来做这件事,哪怕天塌下来她也不管——而就因为这个我好几次被赶出门去。”
“那为什么不离开她?”罗玄冷冷道。
容君苦笑起来:“因为这是天定的,只要我是东地狱主人的一天,就要和她在一起。”
他又看向罗玄,双眼明亮如天上的星星:“所以,我在等你的到来,等你接替我。”他的脸上满是期翼。
罗玄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