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狱对吴佑孙拱了拱手,然后,转过身给张之洞行了个礼,说道:“里面的章程细节由西方诸国结合本朝国情所撰写,只是初稿,临时临急,许多细枝末节没能来得及完善。樂文小说|”
张之洞半眯着眼扫了一圈几人,说道:“沈狱,别过谦,这份小册对本督用处甚大,不过有许多东西老夫还是不太明了。比如你重点列举的疫情卫生状况方面……”
“灾后瘟疫这些,往往是从卫生脏乱方面开始出现传播的,所以首先要尽量解决有关这方面的问题……以手头的资源来说,管理人员往往不够,一个地区灾民聚集一起,肯定会乱成一团,大人可以颁发条令逐级下压,让灾民当中挑选出一、两个管理人员,安排妥当他们要做的事情,当然宣传也是重中之重……
目前还在秋天,今年气候较往年大不同,反常的出现大幅度降雨,小部分地区更是连降暴雨。安排灾民上寻找地方会困难许多,首先考虑的开阔通风的地方,迅速搭起能够遮阳避雨的棚子,尽量保持干燥,周围选择合适的地点挖出坑道,建立统一的茅房,排水沟。大量生石灰在聚集点内外洒上、消毒,安排专人做宣传,老鼠、死鱼死虾这些,一定不能吃,一旦发现死物,立即找专人烧毁掩埋……
令外再开辟一个区域,只要有任何生病,头疼脑热,咳嗽痰,拉癞痢的,立刻送进去,分重病轻病区,隔离是为防止病体传播。我知道很多地方物质跟不上,所以这后面列了需要保证的先后顺序,大夫必须戴口罩,清洁水源很重要,死鱼死虾死老鼠这些是绝对不能出现在生活用水里面……
只要能维持秩序,安排逐级挑选的官员,这总是人力上的事情,需要有人宣传腐烂死物的害处,老鼠的害处,事物太脏的害处……稍微脏一点也没办法,尽量注意别进了口里,只要能找到清洁水源,洗洗手总行,安排人宣传朝廷的措施,有多少多少赈灾粮款要来了等等等等,鼓舞士气也是一种宣传手段……当然,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灾民能拿到最低口粮的标准上,知道这些太过理想化,但总是往这方面去做没有坏处的……”
沈狱说的这些,张之洞也欣然点头赞同:“赈灾粮还是有一定储备的,其他地方不敢说,在我的一亩三分地,抠总是能抠出来一些。”
“保证灾民不饿死,每天能拿到一两碗粥,他们就不至于暴动,也不至于吃那些老鼠或者死物,第一个环节不出错,后面就好控制,若是大灾再加上疫情,那就难控制,基本是自生自灭,挡都挡不住……”
张之洞叹了一口气,“这些天两广地带已经连日暴雨,过不了多少时日,可能大部分灾民会往大都市涌,特别是广州,处理不当也可能引起整个广州骚乱,像你章程上说的不能由外面的灾民涌入城内基本上是很难做到,也只能尽人事而安天命了!”
辜鸿铭站出来说:“这个只能由军队镇压了,一旦广州城内骚乱,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个是一个层面,赈灾粮一定要保证,还有粮商的价格上,最不可控制的是奸商趁机哄抬物价。”赵凤昌摇着纸扇说道。
“赈灾粮有我在,他们不敢动,如果说下面真是一路贪官,问问老夫的刀利否。”张之洞拍了下八仙桌,义正词严的说道:“奸商敢无底线的哄高粮价,老夫也不用全杀,抓几个典型,杀一儆百就行,这帮奸商虽爱财,但他们更爱的性命……”
整个商议会都围绕着沈狱那本小册子在谈,其中大家也提出了几处需要改善的地方,沈狱虚心的接受,这一夜大家伙都没有睡,不断的推演灾后可能发生的事情,瞧张之洞年纪不小,聊起正事,通宵达旦下来却也看不出有多疲惫的样子。
天边鱼肚发白,凉风习习,其他幕僚已经告退,沈狱被张之洞单独留了下来。正好沈狱也有话要和张之洞说。
张之洞手中捏着这份小册子,笑着说道:“沈狱呐,老夫没有看错你,这本赈灾章程老夫打算上书朝廷,可惜你没有功名在身,如果有功名的话,不说正六品的通判,起码正八品的按察使司知事是走不掉的。不过也好,先在下面磨练磨练,过两年考一个功名再进仕途也不迟!”
“大人留下属下不会就说这个吧?”沈狱知道张之洞还有话没说。
“嗯,还有个事儿,听说你对枪械有些研究?”张之洞轻敲着桌子,半眯着眼睛说。
沈狱背脊一阵阵发凉,这件事儿都传到张之洞耳朵了,奇诡,怪异!“属下确实喜欢一些奇技淫巧,但……”
“你这货,别忙着撇清,你有何斤两本督心中有数。”张之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着沈狱说道:“本督手底下的广州机器局连年亏损,正好你擅长这些个奇技淫巧,本督希望你能管理好这盘烂摊子,有何难处尽管提,至于同文馆的教习……”
“大人,同文馆教习暂且给我保留着。”沈狱可不愿意辞去同文馆的职务,留在同文馆可不是为了几两银子,那里的百十名人才精英才是他的目标。机器局的差事当然不会拒绝,广州机器局里面都是熟练的技艺工人呐,这在其他国家没什么,在没有工业基础的大清算是拔尖的人才呐,既然张之洞要送与他那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今天沈狱要办的是其他的事情,机器局的事儿算是意外之喜咯。
“大人,跟你提个事,黑旗军真要裁撤掉?”沈狱心中有一些忐忑的问,毕竟和张之洞打交道没几次。写出这份赈灾章程是为了在张之洞面前彰显出自己的能力,加中在他心中的分量。要谋取黑旗军的正统,没点本事怕这话一出口,被砍掉的可能性更高。
沈狱要成军,最好的选择是现成的黑旗军,但没有朝廷的正统大义,在盘根错节的腐朽大清里,每进一步都可能被其他营地的人吃的连渣都不剩。
“问这个干什么?这些不是你分内的事情!”张之洞被问及此事,平时看似和蔼的脸瞬间阴沉下去。不可否认刘永福的黑旗军是一支战斗力及其强悍的军队,不过,这支黑旗军已然深深的打上了刘永福的烙印,其他人想去染指根本不可能。刘永福何其人也,原本就是反清将领,卧榻之旁,焉能容下猛虎,唯一的办法只能裁撤。沈狱问这个问题难不成要给刘永福当说客,哼,他沈狱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瞧张之洞的脸色,沈狱脑海盘算了一番,低声说道:“属下听闻马六甲和南海一带海盗众多,既然大人要裁撤黑旗军,倒不如让……”
听沈狱的话,官场老油子的张之洞一点就通,他半眯的眼睛,一阵寒光闪过,心中赞叹沈狱的毒辣,海盗近年来的确越来越猖獗,纳兰云初也曾经动员过几次去剿讨,但总是屡次吃败仗,损兵折将。前些时日又动员大家捐款什么的,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可惜回应他的人寥寥……海盗是那么好剿的么?
沈狱提出的一石二鸟之计倒可以考虑考虑,在不伤及自己根本的情况下,剿得了当然好,剿不了能把黑旗军损耗得七七八八那也算是省去一桩麻烦的事情。他内心赞同沈狱的办法,面子上却悲天怜悯的说道:“沈狱,这样做是否狠毒了些,毕竟黑旗军帮朝廷打退过法兰……”
聪明人对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张之洞是既想除去黑旗军但又想留个好名声,吃相太难看可不是他的做事风格。沈狱明白张之洞话里的意思。低眉顺目的说道:“督抚,这样的事儿根本不需您来出面,属下只需一个明证,最好能任命个总兵、把总什么的,余下的让属下来安排,保证给办妥当咯!”
张之洞被气的笑了起来,“你想多了,还总兵、把总,你以为妈祖街上的大白菜啊,最多给你个千户。这千户也要上书朝廷才行呢,不过有你这份赈灾小册子,问题应该不大。还有,黑旗军的粮饷……”
“这个不劳烦督抚操心,属下自当办得妥妥贴贴,绝对不让大人有后顾之扰!”
“嗯,那就这样办吧,本督也乏了,你姑且退下吧……”
沈狱很识时务的半个身拱了下去,大声的说道:“喳……,多些督抚大人栽培,沈狱没齿难忘!”
瞧着沈狱恭敬的行礼,走出偏厅的背影,张之洞脑海一直思考着这个年轻人,以张之洞的权力提拔几个人上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面对沈狱,总是觉得哪里不对,要用,但又不能大用,或许相识日子太短的缘故吧。
沈狱这次的目的达到,打海盗只是幌子,把黑旗军紧紧拽在手中才是真正目的,张之洞答应了就好办了,什么官身明证那只是随口一提,搂草打兔子,捎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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