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尾……”骂骂咧咧的猪肉荣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转头便说:“师父,外面点子有点硬。?”
黄飞鸿见猪肉荣并无大碍,领着众人奔出去,偏厅的十四姨两姐妹听闻响声也赶了过来。
外间练武场上,站着严振东师徒,长袍依然如此的破旧,刘柒撑着一把破伞给师父挡雨,似乎他看到了沈狱,怔了一下,然后把头低了下去。
雨水从破伞穿过洒落在严振东昂起的头上。看起来有些讽刺,但对于严振东来说这是必要的形式,他要的是一个态度,高傲的态度,此刻的严振东是高傲的。
雨中的严振东举起双手抱拳,面无表情的说道:“哪位是黄飞鸿鄙人山东铁布衫严振东!专程到宝芝林,找黄师傅切磋切磋。”
黄飞鸿站出来拱手回礼,然后,做出请字的手势。“严师傅里面坐。”
这时猪肉荣走过来,说道:“师父,来踢馆的……”
“世荣,倒茶……”黄飞鸿瞪了一眼猪肉荣。
“师父……”
“倒茶……”
众人转身进去时,沈狱跟一旁的十四姨两姐妹低声说:“你们回去偏厅。”
十四姨欲说话,十三姨撇了眼沈狱,硬拉着十四姨走了。
屋内,此时的严振东一脸严肃,黄飞鸿在他心中的地位,显然比岳门主要高上一截。点头之后双方坐下,猪肉荣沏好了茶,往桌子上一扔,气鼓鼓的走了。
此时,严振东眼中根本没有其他人,他看着黄飞鸿,轻轻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切都规规矩矩。放下茶杯,从怀中掏出一本帖子,直接推了过去。
“武术界盛传黄师傅以洪拳见长!又听闻黄师傅的无影脚跟十字拳很厉害,俺严振东打算在广州设馆收徒,今天来找你比武,就是想让各位乡亲父老知道,我严家武术所向无敌!”
黄飞鸿扫了眼八仙桌上的帖子,“严师傅,武林中比武切磋是常事,但也用不着签上生死状吧!况且我今天有伤者要医治,恕飞鸿不能奉陪。”黄飞鸿把帖子推还回去,显然八仙桌上的帖子是本生死状。
“照足武术界的规矩办事还是比较稳妥,比武也就几息间的事儿,耽误不了黄师傅多少时间。”严振东端起茶杯,轻吹了一口,振振有词。
“严师傅,如今时代变了,设馆收徒不必如此严谨,在广州武林拜个码头就行了。犯不着……”
黄飞鸿的话没能说完,“砰”的一声巨响,严振东踢翻桌子站起来,气势汹汹。这那里还有刚才那副稳重样子,他指着黄飞鸿说道:“人人都说你黄飞鸿是一代大侠、一代宗师,鄙人也敬仰你三分,谁知道竟然是个婆婆妈妈的人,那里有半分练武之人该有的样子……”
出口的同时,他身形一闪,一招大鹏展翅,直取黄飞鸿面门。黄飞鸿身体一偏一矮避过险招,然后轻身奔跃往外面的练武场奔去。
严振东紧跟其后追出来,浑然不顾地上的雨水,一招地躺后跌蹬脚,攻向黄飞鸿腹部。如果说与岳家门主比武是狠辣,如今的严振东已经完全是用上了全部的看家本领。
黄飞鸿步稳势烈,硬桥硬马,刚劲有力,以声助威,一记伏虎拳把严振东的杀招格挡开。
一招过后,两人分开而立,天空雨水越发大了,几乎能遮挡住人的视线,严振东又动了,疾风般趟着地上雨水滑步前行,黄飞鸿轻身纵起,滞空时双脚连续变换,显然已使出了无影脚。
严振东不偏不倚,对着无影脚冲将过来,“嘭,嘭,嘭……”无影脚落在严振东的胸部,水花四溅,严振东被逼得连连后撤,虽然胸口中了无数脚,看情形似乎并无大碍。
严振东还欲再进,而黄飞鸿抱拳说道:“严师傅,大雨不好切磋,今天算打个平手如何?”
脸色铁青的严振东,环顾了眼四周,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好,确实雨天不好发挥,改日严振东再登门切磋,阿柒,我们走。”
说完这句,他转身大踏步往大门走去,一旁拿着伞的刘柒匆忙跟上。
沈狱走上前。“大哥,无大碍吧?”
沈狱虽然不会武林中的什么套路和武术,他练习的都是些杀人技巧。不过,无论是武术还是杀人技巧其实道理是相通的。刚才短暂的比试,在沈狱看来胜负已分,黄飞鸿技高一筹,但也说不上能碾压对方,应当属于险胜吧。
黄飞鸿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回答沈狱,径直返回正堂观察伤者去了。
既然黄飞鸿不想说,沈狱不会自讨没趣,对于清代的武学,沈狱挺敢兴趣的,但不好向黄飞鸿请教,除了不好意思之外,另外一层是自己的武艺确实是狠毒了些,黄飞鸿见了,怕会不大高兴吧。
宝芝林中,知道沈狱会武的人只有梁宽和猪肉荣,而猪肉荣由于那天被洒了石灰粉缘故也是半知半解。梁宽不说出来,沈狱也没有故意显露的意思,藏拙总归比显摆好一些,再说在黄飞鸿这个武术大家面前显摆个什么劲。
沈狱前段时间懒散惯了,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今晚好不容易回来休息一番,却碰上这档子事,本来约好少茵去租界吃西餐,瞧了眼怀表,都十时一刻了,去到人家也该打烊了吧。
十三姨在这里,沈狱不好去找戴少茵腻歪,冲了澡后到偏厅挤眉弄眼的和少茵打了招呼,然后回小厢房早早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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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插曲并没有影响生活,时间在推进,同文馆的教习也渐入佳境,学员和沈狱接触久了,也知道沈狱爱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沈狱的学识和理论也让大部分学员都折服。
他比较喜欢在教习德语之外增加一些别的论题,有时是时政,有时是洋务,有时是工艺……凡此种种、五花八门。今日上完堂后,又布置了课外的论题,题目是《救国策》
布置完论文之后,令人意外的,当天晚上,学堂的三刺头自己寻上门了。
三刺头出现在宝芝林正厅,接待他们的是牙擦苏,马浩天一袭长袍,冬天里不戴暖帽,那种高大威武,文武兼姿的样子,肯定特别讨小女生的喜欢吧。唯一让人不舒服的是双眼,锐利阴沉了些。
苏剑秋还是一副痞子的模样,帽子戴得歪歪斜斜,口中叼着一根不知名的干草,仿佛天掉下来也与他无关。张伟京则规矩许多,一身行头收拾的干干净净,走路说话中规中矩,偶尔眼中也会露出少许的峥嵘。
牙擦苏领着他们来到沈狱小厢房门前,没有说任何话便离开了。
马浩天掀开帘子走进小厢房。三人一进门就看见洋油灯,大烛台点得到处都是,小厢房被照得如白昼。沈狱懒散的斜躺在书案侧,手握着铅笔涂涂画画似乎忙活着什么。
看见三人进来,他放下笔,笑着微微抬手示意都坐下来。
三人不客气,行过师长礼数,各自找好位置端坐一旁。
“马浩天、苏剑秋、张伟京。”沈狱指着三人,开心的说道:“没有叫错名字吧?”
沈狱开口缓和,马浩天脸上始终没有表情,苏剑秋眼睛则四周不断的来回打转,张伟京则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狱目光来回扫了几眼三人。沉吟片刻,开口:“你们三兄弟所来何事?”
马浩天冷冷道:“先生若如此,那么我们便告辞了。”
沈狱被他的话一震,微微坐直身子,也冷冷的说:“你想如何?”
既然都是聪明人,也该敞开来说。
马浩天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册子,双手递给沈狱。沈狱眼快,见他袖子里还留着一份册子!
“今天的论题,学生拟了一份,万望先生评说。”
沈狱轻敲了下桌子,然后伸手接过册子。眼前岁数和他相仿的同文馆学员高傲得有些个锐气逼人,倒要看看他本事如何。
马浩天的册子上面毛笔楷写得一丝不苟,笔锋末端中正严谨,词语隐约间透露出一股磅礴。
救国策内容,放眼如今时代,已然见识不凡,是个人才。沈狱轻声默念,“西洋诸强国,工业为基石,配以经济、文化、政治为辅助,工业又和军事相结合,我国可仿效之。行国策需非凡之手腕,杜绝裙带关系,考核之,竞争之,大清之陋习任人唯亲屏蔽于外……”
洋洋洒洒、种种桩桩,几千字下来看得沈狱不住的点头。马浩天这个学员,的确对救国这论题有深思熟虑过,对如今大清的种种弊端,国朝的进退都写得非常的详尽,沈狱心中暗赞,此子堪大用!
随后也看了苏剑秋、张伟京两人的救国策,内容大抵和马浩天相差无几。认知上,他们无疑比这个时代的人算是拔尖的。
人才,的的确确的人才!沈狱按捺住心头喜悦,将三本册子随手丢在书案。淡淡的说:“你们就这等水平了?”
苏剑秋嬉皮笑脸的说:“学生水平,自然无法和先生并肩。其中不少见识,还是上堂时受先生启蒙。先生认为不过如此,也在情理之中。”
“马屁!”沈狱淡淡一笑,苏剑秋这小子,似乎天生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沈狱突然偏头问马浩天:“你袖中还有一本册子,是不是藏着些什么,拿来瞧瞧?”
马浩天神色一僵,眼神稍稍躲闪一下,厢房内随即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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